林浅月抬头看过去,只见先前出去的那两名狱卒提着酒晃晃悠悠的进来了。满身的酒气和牢房里的霉味儿交杂在一起,让人闻之欲呕。
那两人一路往前走,到了林浅月这间牢房前面坐下。
手里不光有酒,还有一只油鸡。
那小狱卒拿起钥匙开了门,酒和油鸡都送了进来,放在林浅月的面前。
林浅月顿时一愣。
这油鸡和酒,居然是送给自己的。
那小狱卒看了她一眼,拔了酒瓶的塞子,给她在豁了口的瓷碗里倒上了一大碗:“吃饱喝足了,好上路。”他叹了口气,一脸惋惜的样子,“可惜了,你这么漂亮的女人,平常我连见都见不到……”
林浅月这才反应过来,这是……断头酒?
那酒刚倒出来,整间牢狱里顿时就飘起了清冽的酒香。
的确是清冽的。
而且熟悉——林家旗下的酒肆卖得最贵的就是这酒了。
竹叶青。
一两银子一角酒,寻常人哪里喝得起。
这酒原本是御酒,宫中造的。后来宫里的贵人喝腻了,又嫌酒的品质不够好,所以才流了出来,不过在民间,已经算得上顶级了。
在南京十六楼里这酒都已经卖出了天价,更不要说这远在千里之外的长乐港,光是运过来的费用,就已经是天价。
林浅月端坐在石铺上,看了小狱卒几眼。
小狱卒像是感觉到一样,回看过来,居然向着她挤了挤眼睛。
林浅月一愣,收回目光。
方才那冒牌货说的要让自己死在牢狱里……林浅月没想到她的动作居然这么快,居然这么急着弄死自己。
她也才刚刚离开,这头的打点居然都已经送到了,速度真是够快的了。林浅月也明白,那冒牌货估计怕自己被捞出去。
在祝煦和萧成的保护下,她很难对自己下手,唯一的机会就是在这监牢之中。
她明明知道,却也没有办法。
不过……她又多看了小狱卒一眼。
这酒明显是别人送给小狱卒的,他居然肯给自己当断头酒……而且刚刚还向着自己挤眼睛……林浅月觉得有什么地方有些不对,她深吸了一口气,开口刚要说话,却见那牢头往前走了一步,一脸色眯眯的样子。
“小娘子,你也不用怕。”他伸出油腻腻的手,往前捞了一把,想要来摸林浅月,却被她一下子让开,他也不恼,仍旧嘿嘿嘿地笑着,“你长的这般漂亮……我给你指个明路,咱们府里头的乔师爷最是喜欢漂亮女人的了,你只要肯……先从了我,我便带你去见乔师爷。怎么样,啊!哈哈哈……”
林浅月愕然,打心底泛出一股恶心的感觉来。
那牢头把手在身上擦了擦,身子微弯,又打了个嗝,喷出一股酒气。
眼见他就要往自己身上扑,林浅月垂在身侧的手慢慢地握成拳头,越握越紧,直到指甲陷入肉里,刺得她手心一疼,才让她回过神来。
如果他要下手的话……林浅月伸手摸了摸自己手上的镯子。
纯金打造的镯子上镶的那一颗颗纯蓝的松石,即使在监牢这种极暗的光线下,也显得莹润光泽。她的手指慢慢地转动着镯子,摸到一颗略高一些的蓝松石时,手指停了停。
这颗石头摸上去略觉粗糙,甚至像是有些镶嵌不牢,微微还有些松动,好像碰一下就会从镯子上面掉下来。
摸到这颗石头,林浅月的心稍稍定了定。
如果他要下手的话……她只有一次机会。
这石头里装着见血封喉的毒药,据说是镯子主人留给他自己的,不过得到镯子以后,哥哥给改造了下,她只要用力按下那石头,就会从里面射出浸了毒的牛毛针。
只要被射中,就必死无疑。
林浅月微微抬了头,冰冷的目光落在那牢头的身上。
那牢头却浑然不觉,举了手上的酒瓶,又拿起瓶子晃了晃,又将瓶口朝下,倒了好半晌都没见有酒再滴下来,他干脆把嘴凑了上去,把肥腻的舌头伸进去舔。
“啧啧,真是好酒!”恋恋不舍地把瓶子放下,他长吁了一口气,“怎样,要不要从了我?我保证……”
“牢头,牢头!!”那牢头往前走了几步,却被先前的小狱卒拉住。他一脸不高兴,举手刚要打过去,却听外面响起开门的声音。
阳光从门外射进来,伴着拖沓的脚步声,有人弯着腰进来。刚进门,就捂了鼻子:“大白天的酒味儿这么重,你们两龟孙子又喝酒了吧!”
这声音很是熟悉,应该是先前那“鸭公”的。
林浅月的手一直放在那枚松石上头,片刻都不曾离开,微抬了头看过去,只见那鸭公已经往里走了过来,却是落在另一人身后两步左右的地方,像是跟班一样。
走在他前头的人个头并不高,手里拿了把折扇。
虽然看不清他的面庞,但看架势,林浅月便猜到,这人或许就是之前那两狱卒说的“乔师爷”。看样子……也不是什么好人。
林浅月深吸了口气,隐约觉得手心都有些出汗。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在乔师爷进门的那一瞬间,她似乎看到那小狱卒吁了一口气。看向她的时候,目光中却多了一抹担心。
那牢头看着两人过来,脸上顿时露出一抹惧意,赶紧往后退了一步。
有些丧气地垂了头,长长叹了口气。
小狱卒不知道是故意还是傻,开口道:“牢头,乔师爷来了,你没办法先下手了。你叹气是不是因为生气?”
那牢头脸色顿时一变,伸脚就要去踢那小狱卒。
不过乔师爷已经快步走了过来。
这间牢狱并不大,所以乔师爷进了门没几步,就已经走到林浅月这间牢房外头,狠狠瞪了牢头一眼,骂道:“昏了头了你!!”
牢头唯唯诺诺,只得往后退了几步,低垂着头,抬也不敢抬。那乔师爷收了折扇,在他头上狠狠打了几下:“等回头得了空,我再好好收拾你。什么东西,敢和我耍心眼儿!”
他打完这牢头,转身探头往监牢里一看,瞥到林浅月的长相时,无神的两眼顿时迸出金光,嘴巴笑得几乎都合不拢:“好!好!!好!!!”
他连喊了三个好字,欢喜得直搓手:“这人可犯了什么重罪?”
“没有。”跟在身后的鸭公赶紧应了一声,“林家报官,说这人冒充了他们家大小姐。”
“林家?”乔师爷冷哼一声,“边上那个林家?”
鸭公连连点头:“是,就是那家。”
听到鸭公的话,乔师爷顿时神色更是放松,大笑道:“不过商户罢了。还大小姐!”他往里一指,声音一下子软了几分,“这么娇滴滴的姑娘可不能放在牢里受苦,赶紧开门。”
“可是……”鸭公看似犹豫了一下,吱吱唔唔不往下说,也不肯开门。
“怎么,我的话都不管用了?”乔师爷见他不动,顿时板起了脸,喝斥道,“赶紧开!!”
“这人是吴百户亲自送来的。要是您这么给带走了,我们对吴百户不好交待啊!”鸭公一双眼睛闪烁,像是被逼得不敢说好,隔了好半天才把这句话给说完整了。
那乔师爷顿时跳了脚,头顶上像是要冒出青烟来:“一个小小的百户有什么好怕的!!大老爷那头给咱们撑着,你们真是越发的胆小如鼠了!!”
“开门,赶紧开!!”乔师爷一抬头,又看见林浅月的面庞,一下子呆了一呆,随即有些急燥地拉了门进去。
林浅月明显感觉得到那目光中的淫邪之意,不由得厌恶地别开了目光。那乔师爷却不以为意,盯着她看了半晌,又把目光看向鸭公:“这么着吧,先送到大老爷那儿去吧。大老爷一向爱民如子,出了这种冒充的事情,先私下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也省得公堂上审起来麻烦。”
那两人顿时心领神会,向前一步便要去捉林浅月。林浅月自是不肯让他们近身,连着退了好几步。
可却也再退不了了。
她背后已经抵到了墙壁,再无路可退了。她捏住了那颗石头,随时准备往下按去,可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一人狠狠地揪住了头发,用力向前一扯。头皮一阵剧痛,她不由得被拽着往前踉跄了几步。
还没站稳,就听那乔师爷又开了口:“你们下手注意点儿轻重,虽然说现在已经收监,但在大老爷还没判下来的时候,她也只能算是嫌犯,可还算不得真正的犯人。”
乔师爷看她这个样子,差点就要扑过来,眼睛瞪得都要从眼框子里掉出来,张着嘴喘了粗气,只差没有流口水了。
而一同过来的鸭公却往后挪了两步,似乎想要离他们远上一些。
再远上一些。
恨不得不要和他们扯上任何关系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