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克明急忙附和道:“丁相公所言不虚,每遇到山岗地势烧雄,我等定会以酒、纸祭告。”
俩人说完之后同时望向帘子,仍旧是没有得到回音。
现在殿中站着的人中,只有丁谓官职最高,而且他是山陵使,是此次皇陵营造的总负责人,如果没人说话,那就不可避免的冷场。丁谓看到帘子后面的刘娥依旧不发话,就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臣主政事堂多般事务,因公务繁忙不曾脱身,洛阳皇陵处主事者为山陵副使雷允恭,大小事务皆由雷允恭做主。”
周克明看了看丁谓,低下头暗自寻思,这丁谓看来是要把这大罪全都推到雷允恭身上了。
“重新堪舆吉穴,定是有那司天监判官邢中和协助,雷允恭一介粗人岂能自行定穴选位?”丁谓继续说道:“数日前雷允恭回宫,曾告知我挪陵之事,臣听罢也甚觉惊骇,再三劝阻雷允恭,此事涉及大宋国运,不可草率而行,哪知那雷允恭告知臣一个惊天消息,挪陵之事已经开始了。”
当丁谓说到司天监判官邢中和的时候,周克明心里就倏的一紧,他十分担心这丁谓要把这事牵扯到司天监,但是想来想去,觉得是那邢中和惹下的事,和这边司天监关系不大。
“雷允恭此番作为是先斩后奏,他未经皇家许可,就擅自做主下令挪陵,致使数十万工徒放弃原定吉穴,转而去开挖那草率而定的新穴位,终酿成大祸。”丁谓继续说道。
帘子后面依旧是静悄悄,刘娥没有打断他,也没有呵斥和指责。
“太后,据洛阳来报,这雷允恭虽然酿成大祸,但是仍旧遮掩隐瞒,致使朝廷这边一直不曾德信。”丁谓手举笏板继续说道:“以臣之见,雷允恭罪大恶极,罪该当诛!”丁谓抬起头说道:“一,雷允恭擅自下令,致使数十万工徒无功;二,雷允恭擅自下令挪陵,挖出碎石和地水,扰我大宋国运;三,雷允恭知情不报,贻误时机;四,修陵一事原定为七月底完工,雷允恭擅自挪陵致使工期延后;五,......”
正当丁谓例举雷允恭的罪状,一条条数出来之时,一个内侍走到帘子跟前掀开,探出头问道:“丁相公,你在和谁说话?”
丁谓闻言抬起头一看,立刻大惊失色,因为帘子后面空空如也,太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他立刻再望向另一边的帘子,只见那边帘子也掀开了,官家也是同样不在。
他脸色立刻变得惨白,扭过头与周克明面面相觑。
这不是侮辱,这是赤裸裸的蔑视!
堂堂一大宋国宰相,居然像个猴子般被耍弄,让自己声情并茂的对着一团空气侃侃而谈。
丁谓十分窘迫,他手持笏板对着帘子后面空空的座位施了礼,就退出了大殿。司天监等众人也都是跟着退出。丁谓走到政事堂,坐在屋里细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然后收拾一下公文,就自己回到府里听参了。依他的本意,今日殿中辩解之时就要把所有罪过全都推到雷允恭这个蠢货身上,因为自己确实是没参与挪陵,也没参与重新堪舆定穴,所以自己假如能够被牵连的话,也能够大事化小。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这刘娥居然玩了这么一手,让司天监所有人叫来,还把宫女内侍都叫到殿里。今日所发生的所有事想捂都捂不住,这些人会立刻把太后的态度以及今天自己的窘迫传出去,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这就是给全体朝堂传达了一个很明确的讯息:丁谓在太后眼里已经微不足道,所说的任何话语都不能够引起太后重视了。
丁谓这个老牌政客所判断的完全不错,今日在随明殿上发生的一切,迅速传遍了整个朝堂。
下午的时候,蔡齐兴冲冲地去影剧院找到韩清之后,神秘兮兮的问道:“你这山匪,究竟使了什么手段?”
“没使什么手段啊!”
“还给我藏着掖着?”蔡齐一脸的不信:“前日你可是告诉我,给官家授学之时会寻机报与太后,你究竟说了什么?”
“问那么多干嘛?”韩清把他一把推开:“知道越多死的越快!”
“老子知道这事不可告人,拉倒拉倒,不问了!”蔡齐说到这里就坐回到椅子上说道:“这鹤相现在府中听参,不知道后果会怎样!”
“后果会怎样?”韩清笑道:“这就看你说的那位贵人会使什么样的手段了。”
“王相公?”
“不错,就是王曾王相公!”韩清说道:“大门已经打开了,就往王相公怎么捡石头往里砸了,石头要分轻重,准头要瞄准好,先砸谁后砸谁,砸个半死还是直接弄死。”
“什么乱七八糟的!”蔡齐听了直皱眉。
“按照我的推测,王相公已经开始反击了!”
“怎么反击?”
“你这厮和王相公走得这么近,你能不知道?”
“王相公这几日很忙,我去政事堂寻他几次都没看见。”蔡齐想了想又说道:“我和王相公走得近?你这厮是王相公的亲戚,要说近,应该比我更近!”
当初王曾考取头名状元之后,圣相李沆立刻把自己的爱女许配给了他。所以论起关系来讲,韩清确实是王曾的亲戚。
“如果我是王曾,我会拉曹枢相和冯拯一起,商量一个倒丁之策。”
“讲讲,怎生做?”
“我大宋自开国以来,一直以重文抑武,所以曹利用虽然是知枢密院事,但是仍旧能够被丁谓所打压。”韩清笑道:“虽然这二人在对待寇准方面算是结盟,可是敌人消退之后,那就是关起门自己开始厮杀。”
“倒是听说这鹤相现在总是找曹相公的碴。”
“所以王曾王相公如果要拉曹利用入盟,恐怕二人会一拍即合。”
“今天鹤相面见太后被冷遇之事,京师大大小小官员已经全都知道了。”
“所以现在才是王相公反击的好时候。”韩清笑笑说道:“冯拯应该也会主动去找王相公,此事就应该趁热炒熟。”
“冯拯会尽一把力吗?”
“怎么不会?”韩清斜眼看了看蔡齐说道:“冯拯当初看到丁谓打压寇准李迪,只是被这种杀鸡儆猴的效果所震住,但这只是恐惧,却不是真正的屈服!”
“当初辽人攻入我大宋,寇准带着先皇亲赴前线到了澶州,冯拯就敢在城头上与寇准唱反调,这样的人要说恐惧,却是也不适合。”
“丁谓充其量比寇准更坏,但是绝对没有寇准强。”
韩清的这句话让蔡齐听了极为不舒服,因为寇准是他极为敬仰的人。
“曹利用当初只是一个草头兵,但是就敢只身入敌营,化身为没毛的铁公鸡,生生把三百万贯的讹诈给做成三十万贯,这样的人胆量能说是小吗?所以更不会被丁谓那不留余地的打压所惧怕。”韩清看到蔡齐皱眉,知道他不愿意让自己这么评论寇准,所以就无所谓的笑了笑。
“可惜了那曹玮!”蔡齐摇头叹息道。
蔡齐所说的曹玮,在这个时期是一个响当当的人物。曹玮是开国名将曹彬第四子,先帝当初继位之后,曹玮任渭州知州,驭军严明,赏罚立决。知镇戎军时,招降外族、袭破党项李继迁,并据地形修筑工事、巩固边防。李继迁死后,曹玮上疏请趁机攻灭李氏政权,但未获准许。他亲自率军带回归降的河西大族,使李德明不敢轻举妄动。此后与秦翰破章埋族于武延川,分兵灭拨臧于平凉,屡立战功。大中祥符九年,吐蕃李立遵部入侵,曹玮于三都谷摆开阵势,将敌人杀的落花流水,斩获颇多。
此时的曹玮正处于人生之巅,是宣徽南院使、镇国军留后、左卫大将军、容州观察使、莱州知州,并且具体职务是“镇定都部署”。这个官职在十年之前是整个宋朝的安全保障,是北方军队的最高长官,也算是镇州、定州方面的军区司令。官职方面除了没有枢密院和太子系统的头衔之外,已经在百年之后的岳飞之上。
但是就这么一个重要的武职之人,就能让丁谓盯上,丁谓就敢动他!
而曹玮的反应也跟后世的岳飞一样,甚至比岳父做的更彻底。接到调令,他把所有的亲随都留在军营,只带了十几个老弱残兵就上了路,并且全体人员都不携带任何武器。
这番举动让丁谓找不到任何借口加害,于是曹玮平安地解除了军权,回到了自己的家中。
“至于鲁鱼头鲁宗道和吕夷简,可以说是观望状态,这二人会不会出手,就不好甄别了。”韩清没理会蔡齐叹息曹玮,自顾自的说道。
蔡齐正要继续发问,听到外面敲门声,就止住了话语。
“大官人,外面有几个学子求见。”
“学子?”韩清听了笑笑:“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叫进来聊聊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