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看这国子监的考场门口,和自己当年高考时候也差不多,围栏外面趴满了送行的亲人,眼神中的关切以及期望都是相同的。
听到一个官员正在指挥着学子们进场,他对照了一下墙上的告示,分成仁、义、礼、智、信、五大考场,他是在礼字庚二十三号,拿出自己的名状对照着找到了礼字入口就开始排队。
旁边的队伍里有不少人互相打着招呼,他看到蔡齐和吉成在仁字号排队,就冲他们晃了晃手。
左看右看才发现在信字号队伍末尾站着朱说,他朝朱说笑了笑,朱说则是握紧拳头眼前晃了晃鼓励。
慢慢地天色有些亮了,韩清看到前面的学子进去不少了,就提起考试箱随着队伍往里走,门口的两位官员如同传达室大爷一般拦着每一个学子验明正身,姓名、籍贯、年龄,相貌等都要对照,根据相貌描述再仔细观察学子的面容。
有些心理素质不过关的学子这时候露了怯,就需要单独拉出来询问一番。
等到验明正身完毕,有官员领着他们往里走,进了一处房屋里说道:“外面衣衫一概脱下,只准着亵衣而入。”
大家都彼此心照不宣的笑笑,其实早都听说过考试的规矩。
在这之前都是搜身检查,搜的那叫一个细致,恨不得要把面部衣衫挑开看看是不是有夹层,有不少学子抗议这种羞辱人的检查方式,于是就换了一种做法,美其名曰检查身体。
说是有什么容易致死的病会扰乱学子们考试,所以里面安排了几个坐堂大夫,让大家脱了衣衫进去检查一下身体。
穿着短衫短裤进去之后进了屋里,就发现是几个五大三粗的大夫虎视眈眈的看着众人,一看这扮相就知道是军伍里的,哪有半点仙风道骨的医者模样?
一群学子穿着短打在屋里听一个官员讲解里面的各种条令制度,纯属浪费口舌。这些条令外面的墙上不是都贴着吗?只不过是留一些时间让人翻查脱下的衣服而已。
大家都明白怎么回事,但是也不能说破,演戏的把条令背的滚瓜烂熟,闭着眼睛都能说出来,配合演戏的学子们则是装模作样的听着。
这一流程终于走完,出了房屋去一个篮子里找到自己的衣物穿上就到了广场,就发现考试的学子们人数相当恐怖,密密麻麻全都是人,韩清甚至有些分不清谁是考生谁是官员,因为人山人海挤来挤去的都在找位置。
终于众人站好了队,等着广场前面台子上的官员领着大家一起拜孔圣人,拜完之后就开始拜各路神仙,都是和文沾边的大神。
拜完之后终于等到了启封试题,那台上的官员取下来悬吊在半空中的黄卷,慢慢打开给众人展示一下,就交给了身边几个官员开始抄录。众学子立刻开始喧哗起来,纷纷问周围的人能否看到什么。
不过还没等看到就被礼字号官员带领着大家往中间那边的大通道走去,穿过一道栅栏门,出现在面前的是一堵墙,墙上贴着大纸并注明了方向。
现在已经是在礼字号,那么继续找庚二十三即可。顺着方向和路标找到了地方,于是众位学子纷纷拱手互相祝愿,就开始了自己的前程拼搏。
从庚二十往后都是锁厅试的学子,所以这里又用栅栏重新围了一道,他走进二十三号的考试房时候,看到几个巨高的椅子还奇怪为何造型这么独特。
反正考官还在那边抄录试题,他就坐下来打开了考试箱,找出点牛肉和温汤垫垫肚子,虽然早晨吃过一些了,但是经过刚才这么一折腾,又有点饿了。
过了一会儿学子们到齐了,监考的官员阴沉着脸走进来,看了看众位学子然后开始围绕大家走一圈。后面跟着四个随从,但是看样子都是有官身的人,四个随从后面又跟了四个兵士。
监考官员走到众人正对面,呜哩哇啦又是背诵一遍刚才的各种禁止与不许,然后就坐在了众人正对面的高椅子上,其他四位官员各自上了巨大的高椅居高临下的看着下面的考生。
“这可是比自己前世的高考严格多了!”韩清暗自感叹。光是这居高临下的监考就从没见过。
一个考场六十个人,每隔不远就一张高椅子,所以想交头接耳作弊那是根本不可能的,能被监考官看个清清楚楚。
宋代科举,大体同唐代一样,有常科、制科和武举。
常科,指贡举中的进士、诸科和武举,北宋后期还曾行“三舍法”取士。
特科,指制科、童子举、博学宏词科和临时设置的科目等。
其中,常科是主要的,尤以进士科为最主要的科目。其他各科应举和登科人数都较少。
北宋前期,科举考试的科目和内容沿袭唐制,重进士轻经生;进士重诗赋,诸科重在帖书(帖经)、墨义。
进士以诗赋分等第,诸科以帖书、墨义定去留。前者是唐人重文辞之风的延伸,后者是汉学贵记诵之风的遗留。
凡进士科,试诗、赋、论各一首,策五道,帖《论语》十帖,对《春秋》或《礼记》墨义十条。
这里所谓帖书,类似我们现代试卷中的填充题,所谓墨义,类似现代试卷中的默写。这从内容而言,是重章句注疏;从形式上看,是死记硬背。
韩清拿到试题显示浏览一遍,果然和书院里教的那样,取解试考来考去就是永远的一种形式。
他微微笑了笑,先把自己背诵的最熟悉的论语春秋礼记答了再说。
一下午的时间写完了墨义,顺便腹中开始打草稿写策论,眼看着天色已晚,考试院里也点起了巨大的牛油蜡烛。
他放下笔,甩了甩手腕,然后上了趟茅房回来,坐在桌子上发一会儿呆。
那坐在高椅子上的考官看见他发呆,不知道这考生怎么了?就一个劲的盯着他看。
韩清愣神的功夫感觉到头顶的目光,抬起头看了看那考官,又低下头从考试箱里找出一根炙鸡腿,就着大饼吃了起来。
这种熟食需要提前吃,放两天就会变味了。
这种古代的科考,是要把人活活关在考场里几天,不准外出的。所以他吃完以后就找出薄铺盖,倒头就大睡起来。
到了深夜时候,各个考生都进入了梦乡,放屁打呼噜说梦话的,全都在一个屋子里混合了起来。
第二天起了个一大早,上了个茅房,然后去水房里洗漱一番就坐到座位上,从箱子里找出来煮好的牛肉,全都吃掉,这东西不能再放,竹娘已经算好了他的饮食时间和饭量,所以叮嘱过他好几次这些食物在何时吃掉。
一个时辰的功夫就把帖经全部答完,根据昨天下午的腹中稿,开始写策论,这对于背诵了大量的资治通签的人来说小事一桩,纯体力活儿。把司马光的那些宏观大道理搬上来即可。
下午的时候就是诗和赋了。诗是要沿袭唐人的文辞,但是要注重格律和韵,若是做出来押韵的诗类似于‘荷花叶上有蛤蟆,一蹬一踹一蹦跶’,那就赶紧卷起铺盖回家吧,判卷的考官绝对会全盘否定所有的答题。
很多人习惯将自己前世的高考比拟为古代的科考,其实科举要比高考重要得多,高考只是高校录取新生的门槛而已,科举却是传统社会选拔贤能之士,治理国家的基本政治制度。
科举制度的设计目的,是识别、发现优秀的治国人才,“网罗天下之英隽”,因此需要以试诗赋考查应试者的文学才情与审美能力,以试经义考查对经典义理的理解与阐释,以试论考查应试者的学识与见解,以试策考查解决时务的识见与才干。
韩清看到自己这诗的题目叫做《出篱门望远》,看来是要写一下心境,但是他知道作出来的诗必须要合乎出题者的意思,对仗要工整,意境要绝美。
他背诵了那么多的诗词,把里面优美的词句例举出来拼凑出来七八首,然后模仿着意境开始重新填写,并逐字逐句的对照,感觉能够表达出出题者的意思了,这才开始誊抄到卷子上。
至于赋,有些令人头痛,《跋东岭之歌赋》这个话题就让人有些挠头了,众位大臣很多都是反对官家封禅泰山的,可是官家不但去了,还去的上瘾了。
现在弄出个这题目,甭说什么对仗或者骈文,更别提什么对韵,光是题材就让自己有点吃不准,这要是写的马屁吹上天,万一考官不喜,那就是活活跳进火坑里了。
想来想去,他还是站在中肯的角度做了赋,只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摆事实讲道理,仔细想了想就打算下笔,抬起头看看才发现天色已晚,看来自己被这道题给弄得太过于专注。
他放下笔,翻出一些肉干和葱花大饼,去水房打了开水过来冲泡一下,然后就稀里哗啦吃个饱。晚上入睡的时候还一直在想这赋该如何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