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没有想到,沈威所谓的考察,竟会是一副布阵图。
那图不知从何而来,敌我双方以不同颜色的笔分别标注,两军驻扎于山丘之中,两军对峙,沈威给她出的题便是,如何在最短时间内歼敌。
她站在布阵图旁思索了一会,对沈威道:“这道峡谷乃是得天独厚之所,将敌军引至此处,可歼之。”
沈威点点头,这布阵图虽画得简陋,但沈念不过看了几日的兵书,能有此想法已是难得。
他问道:“两军对阵,必会派兵侦查。如何将敌人引至此处?”
沈念道:“佯败,退兵诱敌。”
祖孙俩你一言我一语,沈威的问题越发刁钻,而沈念虽思索的时间稍长,最后却总能回答出来。到了最后,即便是一向不苟言笑的沈威也忍不住出声赞赏:“好!”
这一番刁难下来,沈念出了一身的汗,心情却是从未有过的畅快。
正如沈威所言,大夏土地广袤,这些年战事不断,在她前世最后的记忆中,边境更是民不聊生。她以前从未有过这样的想法,但重活了一遭,或许是因为沈威的指引,或许是误打误撞,她竟发觉了自己对战争的狂热。
并非渴望打仗的狂热,而是无惧那刀光剑影,渴望以一己之力,为大夏真真正正地出些力。
她兀自沉浸在满腔热血中,一旁沈威忽道:“你父亲在世时,最渴望便是上阵杀敌。”
沈念错愕地看向沈威,日光透过窗棱投射下来,照在他满是皱纹的脸上,不知为什么,沈念竟忽然觉出了他的苍老。
此刻,他不是权倾朝野的太傅,也不是铁面无私的沈大人,他只是一个普通至极的父亲。
沈威叹了口气,“当年我对你父亲要求颇高,我是文人,自然希望我的儿子能继承我的衣钵。可是你父亲啊,从小就爱舞刀弄枪,再长一些,甚至要入伍。我那时关了他几日,错过了报名的时间,他还同我闹了一阵子。再后来,我为了寻了门亲事,就是你娘。你娘知书达理,成婚后,你父亲的心才渐渐收了回来,怎知后来……”
他说到这里忽然停住,叹了口气道:“如今我年纪大了,很多事慢慢回想起来,才发现自己当年有多武断。你父亲不过是想走一条不同的路,便被我生生扼杀了念头。小念,”他忽然转过头,对沈念道:“你虽是女儿身,但爷爷对你的重视从来不少于男儿。爷爷答应你,若是有什么想做的,爷爷都答应你。”
沈念愣住了。
她从来没有听说过自己的父亲还有这么一段过往。
大概保家卫国是所有好男儿的梦想吧,便是她也生出了这样慷慨激昂的想法,更何况当时正当少年的父亲?
她能想象那种绝望。
前一世她拼了命要嫁给李天磊,却被爷爷关在了祠堂中,那时她的心情便是这般,绝望又无助。
自小温顺,为了李天磊她却不惜绝食相逼,终于晕倒在了祠堂中。也正是因为这样,爷爷对她大失所望,扬言不会再阻止她,但若是她决意要跟李天磊走,从此便不再是沈家人。
当年的她,心中虽有不舍,但还是怀着莫大的喜悦离开了沈府,离开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心甘情愿让自己从千金小姐,变成了一个穷困潦倒的农妇。
回忆戛然而止。
沈念抬起头看向沈威,珍而重之地道:“谢谢爷爷,小念,今生绝不让爷爷失望。”
日光将沈威的侧影剪出一个柔和的轮廓。他在这日光中缓缓笑开,点头道:“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