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到这方帕子的那刹,李公公想到了十年前被一夜灭顶的彩家,只有彩家才绣得出如此精致诡异的锦帕。以天神的仙发引针,以神女的金簪引线,一针一线之间便是呼风唤雨——那便是彩慕坊留给世人神一样的传说。
高塔之上,青云离合,纵横交织的雨幕里,有闪电无声无息地掠下高塔。
皇帝仍然孤高而立着,如玉芝兰树。李公公知道,还没有到两个时辰,皇帝是不会醒转过来的。高塔上,雨前湿润的风陡然扑来,竟绕过皇帝直直迎面扑到了李公公的脸上,他忽地一阵哆嗦,过头举着的双手剧烈地抖动了一下,密密的麻痛如同电流一样钻进手臂,有如数万只蚂蚁在啃咬般,原本已经麻痹僵硬的手几乎端不住那章薄薄的奏折。
正当他在心里哭喊万岁时,一直出神的皇帝终于说话了:“放下奏折,你下去吧。”
“是,奴才告退。”李公公勉强起身,将奏折放在小几上,悄悄退下。
高塔上又只剩下他一人,耳边有呼啸的风声,视线里有不断从浮云中下落的雨线。一眼望去,满目苍茫,心却廖索、寂寞。
“又下雨了……”龙锦腾忽然喃喃自语,低眼望着塔下,茫茫雨烟中,隐约可见整个锦都的轮廓,静默地匍匐于他的脚下。
天地之间,九天之下,如今真的只剩下他一个人。
龙锦腾缓缓转身,瞥了一眼案几,高厚的奏折已经湮没了半张小几。他嘴角浮起了如霜般的讥讽,今日已经第几张了?
君相离开的这一段时间,满朝文武都纷纷上奏选妃立后。一人说“皇上刚登基不久,纲基不稳,如今北夜国突然提出和亲,正是大好时机”。另一人说“北夜国虽不是以公主和亲,但微臣听闻阿瑞亲王爷在北夜国权倾赫赫,举足轻重,以他的女儿来和亲,更是良机”。还有一人说“微臣认为,皇上要立后,应以朝臣千金当选,我们要小心狼子野心”。
想到这里,龙锦腾眼睛里陡然涌起说不出的愤怒与阴郁,霍然腾手,“哗啦”几声,高厚的奏折纷纷落地。那一刻,龙锦腾终于忍不住苦笑出声,笑声里带着悲苦的绝望——还是找不到她么?几年了?八年了吧?太久了,久得他快放弃了。
“皇上……”下高塔不久的李公公忽然又急匆匆回来禀报,听到皇帝的笑声,陡然一阵胆颤,“公孙御史送来了一份礼,请皇上过目。”
他捧上锦盒,将双手奉过了头。
龙锦腾转过身来,拿过锦盒来打开盒盖,目光一扫,登时一震:紫玉令!却是不动声色地问:“公孙御史另外有什么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