翼装飞行号称极限运动之最,分为高空和低空两种,而吴铭即将尝试的就是第一种。他按照说明书上的要求和罗蒙诺偶尔的指点,磕磕绊绊的穿好了飞行服,戴上了头盔。
“你忘了备用降落伞。”罗蒙诺提醒他,他赶紧把伞也架到合适的地方,手里拿好伞绳。
“好了!我们什么时候使用这套装备呢?靠这个怎么见到洛达和张先生?”吴铭兴奋的拍打自己的衣服。
“你先抓好椅背,”当吴铭疑惑的抱住椅背时,罗蒙诺突然大笑起来,“不用担心,他们开着直升机,走不了太远,更别说有航空管制了,他们飞不到国内的,我会找到他们,把他们带回基地。”
“可是他们不是去找邵泽了吗?邵泽怎么办?”
“那个邪恶的魔鬼,任由他自生自灭吧!”
吴铭简直不相信这是从罗蒙诺口中说出来的话!邵泽离家出走,明明所有人都很担心,毕竟那是张先生唯一的孙子,罗蒙诺说他是恶魔,又是唱的那一出呢?况且,一直以来他都表现的非常温和,甚至可以说是温顺,然而现在他的嘴脸让吴铭只想逃跑。
“那,那我呢?”
“你?”罗蒙诺似乎很高兴吴铭终于问到了这个问题,“你就老老实实的呆在森林里腐烂吧,再也别在薇拉和维卡小姐面前出现!”
“啊!”罗蒙诺一敲仪表盘上一个按钮,侧舱突然打开,椅背和坐垫脱节,直接把吴铭弹射出去,吴铭一声啊还没说完已经飞到了空中,只一瞬间他就无法呼吸,失重带来的恐惧充斥着整个大脑,致使他完全无法思考,因为还没有准备,气压直接致使血液流入口腔。他来不及反应,本能性的直接一个翻身使得自己肚皮朝向地面。舱门关闭,飞机上升,吴铭透过防风镜看着自己每秒都离森林近一点。
每下降一米,就会向前滑行三米,而下降让他觉得十分不舒服,风如重锤撞击自己的腹部,整个人都被冻的僵硬起来,手指浮肿发青,降落伞的环几乎从他的手指中挣脱,他用力一拉才勾住它,随机带来的是指尖更加剧烈的疼痛。云从他的身体穿过去,每次的碰撞都会使他的衣服湿几分,冻成半冰半水的状态糊在他的身上,皮肤已经麻木。
但是当他掌握了要领,一切就变得轻松起来,而且离地面越近,温度就越高,冰彻底化成水,在滑翔过程中消散在空气中一部分。他并没有学过安全极限高度,也没有翼装飞行的经验,然而大脑直接指挥他的手在适当的时候拉下降落伞。降落伞张开,吴铭只觉一阵巨大的拉力把他往上拽,脑袋根不上身体的速度耷拉下来,后颈有细微的疼痛,吴铭及时抓住两侧的绷带,抬头看向自己的降落伞,它竟然是绿色的。
“可恶!罗蒙诺肯定是早就计划好的……”吴铭使劲咬了咬牙。他心中还抱着一丝希望,如果降落伞是比较鲜艳的颜色,搜救人员会从空中看到他。森林,从天上看和实际进入是不同的,而他进入森林就相当于进了一个有去无回的迷宫,一切只能靠自己。
一个白色的物体就在他不远处同样向下降落,吴铭偏头去看,那是罗蒙诺让他抱着的座位靠垫。刚刚他就感觉这个靠垫不对劲,但是哪里不对劲他当时根本没有时间发现。所以吴铭默默打定主意,一会儿无论他降落到哪里,一定要找到它。
降落伞带着他缓缓飘荡,几十秒后,他成功的降落在一棵树上。脚下的树枝传来巨大的冲击,针叶在他的皮肤上造成好几道伤口,他呜呜的抿着嘴护着自己的头。靠垫就在这个时候掉在他的降落伞上,随着一声断裂声,吴铭接着向下坠去。
吴铭砸断三棵树交叠的树枝,就在他即将摔到地上的时候,树枝挂住了他的降落伞。吴铭的脚离地还有几英寸,他努力的撕开自己的背带,就势躺在地上,累的一动也不动了。身体在森林中慢慢苏醒,他平静的躺着,对着阳光查看自己手臂上的伤势,伤口缓慢又快速的愈合,一点都不让他感觉惊讶。几次呼吸的时间,稍浅一点的伤口全部愈合。刚刚由于失重造成的手臂供血不足等等症状也全部消失了。
吴铭慢慢的从地上爬起来,尽力拍掉粘在身上的树枝和泥土,并且祈祷身上湿掉的地方可以尽早变干。一时半会仍然不能生火。火光也许会引来崖羊等等可以猎杀的生物,但是同样可能招来西伯利亚平原狼雪狼,甚至运气“好”的话能遇到一两只老虎。
最好还是先打探一下周围的情况,寻找藏身的地方,并且找机会向着外界求援吧。吴铭一瘸一拐的走过去把自己的降落伞尽可能的团成一团(这可能是他生存的机会),又捡起那个靠垫。
靠垫是中空的,吴铭看到后面有一道拉锁,虽然在降落过程中半个拉链已经被损坏,吴铭依然顽强的把它拉开。
里面的东西竟然是两包压缩饼干,一袋防水火柴,一瓶驱蚊喷雾,一瓶双氧水,一瓶酒精,两卷绷带,甚至还有一个小小的指南针和一个调料盒,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他完全懵了。如果罗蒙诺是因为嫉妒他而想让他在丛林中慢性自杀,完全不需要搞这些来的。这分明就不想让他去死。
到底搞什么啊!吴铭夹着那个靠垫,手里抓着那一团降落伞,望着森林深处发呆。
尽管不清楚原因,但是吴铭知道现在唯有靠他自己了。
傍晚,洛达和张先生疲惫的把直升机停在一个农场的空地上。农场主是一家四口,是很和善的俄罗斯本地人,老妈妈和老爸爸,以及儿子和怀孕的儿媳,他们很热情的答应洛达和张先生停泊直升机的请求,还硬给他们塞了吃的东西,是发酵烤面饼,蔬菜蛋卷和麦芽饮料。洛达和张先生坐在直升机里,一手抓着面饼一手举着麦芽汁一刻不停的吃下去,累的都不想交谈了。
出于对邵泽的担心,张先生真的是头脑一热就出发了,根本没有考虑实际情况,任何准备都没有。洛达没办法,只好开着直升机载他出来,不是认同了张先生的做法,而只是想让他不那么焦虑。自然,在飞出大概五百多公里后,直升机没油了,他们听下加了一组油,这是这箱油同样空了的情况下他们才不得不降落。虽然他们还有两个满着的油箱,但是依然要考虑回去的情况。当张先生把手里的东西吃完,然后打了个饱嗝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洛达。洛达撇了下嘴:“这次原谅你。”
“多谢女侠不杀之恩,”张先生舒坦的窝在座位上,“我真的太想找到邵泽了……”
“别说了,我都知道。”洛达声音低了下去。
张先生叹了口气,把座椅放平,从机舱后面抽出充气床垫和毛毯,大有一副在这里过夜的架势。不然,他们也并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傍晚的农场闪烁着绿色和蓝色交相呼应的光泽,蓝色的是与地面,树丛交接的天空,绿色的是地面上茂盛浓郁的植物。
不知名的野鸟从树林里飞起来,越过复杂的草。以及黑色,铺天盖地的乌鸦。黄绿交叠。开始起风。张先生打开机舱门,靠在飞机上,点燃手中的烟,叼在嘴里,尝试拥抱风的轨迹,心中充斥着难以名状的快乐。这里的景色让他暂时忘掉心中的苦痛。洛达也跳下来,来到他身边站着。
“你很久没有抽烟。在我第一次见你不久后,你就戒烟了。”洛达裹了裹身上的毛呢披风,冷静的指出这一点。
张先生没有正面回答她的质疑,缓缓吐出一口烟雾,嘴里说着不相干的事:“有时候我会考虑永生这个问题。假如把该事件比作无数事件暗流中的一个点,永生者与别人相遇,在一起一秒和在一起五十年并无差别。如果再将其比作速度,那么永生者则相对静止,甚至在某方面来说,用绝对静止比喻也未尝不可,而其他人则像无法见到晚霞的虫子一般飞速死去,活五十年和活十五年并无差别。我认识邵泽二十年,他本身活了大概二十三年,如今他的样子只有十岁左右。如果说他是一个类似永生者的存在,那我抚养他,照顾他岂不是会害了他?如果我死了,他一个人怎么办呢?”
“你能放下他撒手不管吗?”
“怎么可能!绝对不可能的!他没有去过学校,没有和别人交往过,离开我他根本没办法活下去!”
“那不就得了,”洛达微笑,把沉浸在自己情绪里面的张先生叫醒,他楞楞的看着她,看着她撩起头发的样子,那真的是美的动人心魄,“未来还有很长的时光,就算你会死。但是这段时光是不会被荒废的啊……你可以慢慢教他,教他如何一个人生活……在你离开他之前,你有无数东西可以教他,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