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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今夕何夕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叶倾只觉得疲惫不已,浑身都像是被辗过一样酸软无力。

窗外依然是黑夜,唯有檐下的灯笼透出了些光进来,烛火昏黄,把室内照亮。叶倾躺在一片柔软之中,袅袅的熏香从镂空的金兽中飘摇而出,一室安宁。

“姑娘,你醒了。”一个清秀的姑娘走了进来,笑着说道:“你睡了好几天呢。”

“几天?”

叶倾喃喃道,盯着屋顶发呆。

“大概吧。”那姑娘有些迷糊的说道,扶着叶倾喝了一些水之后,就起身离开了,“我去给你准备一些吃的。”

这姑娘叫佩佩,摸约十六七岁的样子,跟叶倾年纪差不多。她离开了好一会儿,叶倾才反应过来这里是什么地方,以及她是什么人。

出现在沧溟城的自然不会是普通人,佩佩也是半魔。只是让叶倾愕然的是,佩佩与她见过的半魔都不一样,她身上没有半分煞气,跟一个普通的凡人姑娘没有什么差别。

“吴月……”

叶倾想起那个白衣的身影,泪水就成片涌出了眼眶,顺着眼角落下来,将枕头打湿了一片。

佩佩端着东西进来的时候,看见了这一幕,将受伤的东西放在桌上,这才轻手轻脚地走到了床边,问道:“姑娘,你怎么哭了?”

“一个很重要的人……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没有了。”

佩佩明显没有安慰人的经验,呐呐地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反复说:“不要伤心了。”

“你不懂。”叶倾的声音很平静,连哽咽声都听不见,泪水却不停从眼角滑落。“你不懂,失去了他,我觉得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整个人生,都陷入了黑暗中,正如外面无尽的夜色一样。

叶倾也不知道哭了多久,迷迷糊糊之后,什么东西都没有吃,又虚弱地睡了过去。第二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窗外依然是一片黑夜,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不知道今夕何夕。

身上的伤已经不痛了,她拉开被子一瞧,所有的伤口都愈合了,只留下浅浅的疤痕,但是……她全身都光溜溜的,脸上的易容被洗去了,软缎般的头发铺散在床上。

叶倾把被子拉到脖子地下,重新躺好。简简单单的几个动作,眼前就阵阵发黑,这是重伤初愈又太久没有吃东西的缘故

佩佩进来的时候,看见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憋了许久,才有些结巴地说道:“姑娘你先吃些东西吧,你已经了很久没吃过东西了。”

叶倾充耳不闻。

她的所有心神都深陷在悲痛的海洋里,渐渐沉沦,对外界的所有事物都失去了知觉。

就在这个时候,叶倾整个人都被一股子大力给拽了起来,随后就撞入了一双幽深冷漠的双眼里,叶倾根本就没有力气挣扎,只得由着他手箍着下巴,被迫抬起脑袋来。

谢恒冷冷看着她的眼睛:“我不会白费力气救一个人。佩佩,她不吃就给我灌!”

叶倾同样冷冷盯着谢恒,下一刻,就发现自己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了。

佩佩有些慌张,在谢恒冰冷的目光下,端着稀粥上前喂叶倾。叶倾根本就不配合,愤怒道:“你不是一直都想杀了我吗?你杀了我啊!救我做什么?给我滚!”

“不要忘了,是你哭着求我救你的。”谢恒居高临下睨着她,眸中渐渐结了冰,“若非我,你早就死了。在我的重剑还没有铸出之前,你想死也死不了。想要快点死,铸完剑我亲手送你下地狱。”

他的声音缓慢而冰冷,语气坚定,佩佩都打了一个寒颤,在一旁忐忑不已。叶倾愣了一瞬,随即冷笑起来,也不说话,一副“我就是不配合,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的神情。

谢恒冷哧了一声,对佩佩一扬下巴:“给我灌!”

佩佩忙不迭上前,掐住叶倾的脸颊两侧,开始逼迫叶倾吃东西。叶倾呛的咳嗽不已,眼泪也呛出来的,偏偏还要用眼神怒视着谢恒,恨不得在他身上烧出一个洞来。

“我生平最看不起的就是你这种人。”谢恒冷笑了一声,“陆离杀了你重要的人?所以你就活不下去了。你从来没有想过报仇吗?”

佩佩再次打了一个寒颤,没想到会听到这些话,心情真是复杂不已。

叶倾怒视谢恒。

谢恒笑了一声,声音里透出浓浓嘲讽:“就算现在做不到,你连努力一点的想法都没有。”

叶倾依然怒视着谢恒,泪水却从眼眶中涌出来,簌簌而下。她的双眼红肿不已,一张脸早就哭花,头发也乱得不行。她瞪着谢恒,心里恨得不行,他的双眼中却映照出她最狼狈的样子来。

她自己都忘记自己是光着身子的,方才一番拽拉,被子已经滑到了锁骨下面,纤细的脖子还有单薄的肩膀,以及上面留下的疤痕……

谢恒睨着她,嗤了一声:“真难看。”转身大步离开了。

叶倾张嘴咬住勺子,这种顺从的举动让佩佩松了一口气,拿布巾给她擦了擦嘴角和下巴,这才继续喂她吃东西。

佩佩一勺一勺喂她吃了两碗粥,又扶着她躺下,犹疑许久,什么安慰的话都没有说出口,只是叹息了一声,刚要离开,听到了叶倾有些嘶哑的声音。

“帮我把烛火灭了吧。”

“姑娘好好歇息。”

佩佩吹灭了所有烛火,合上门离开了。

屋内陷入了黑暗,只有檐下隐隐的昏黄透进来,叶倾心里一片死寂,闭了闭眼睛,脑海里都是吴月的身影,心痛如绞。

十几年来,只为吴月一人,就尝遍了酸甜苦辣。知晓什么是怦然心动,什么是甜蜜的折磨,什么是不甘,什么是求不得……什么事悲痛欲绝。

不知道哭了多久,到眼泪枯竭。迷迷糊糊之中,她又陷入了那个可怖的梦境里,可不管多么酷寒折磨,却不及心中悲痛之万分。

“好久不见。”梦里的吴月这么说着。

与往日里的惧怕不同,她近乎贪婪地听着他的声音,眼泪簌簌而下。

“你在这里呆了这么久,是不是特别痛苦?”

梦境中,总是翻来覆去的几句话,嘲讽、冰冷的声音,透着一股子凉透心底的语气,今日里,叶倾却从里面听出了不同的情绪来——

那是一种不甘、不解,甚至夹杂了一些愤怒之意。

“不如,我帮你解脱了吧?”

这一次,叶倾只想回答他一个字:好。

可惜,她从来无法回应什么,只能沉默下去。

眼泪盈眶,顺着眼角不断落下,梦里的叶倾同样心痛如绞。

她多想告诉他,不管他说什么她都听,不管他的解释多么苍白她都信,只要他还活着,就算永不再见,她也觉得很好。

睁开眼睛的时候,她脸上一片冰凉,她轻轻叹了一口气,从储物玉镯里拿出了一套衣服穿在身上。沧溟城里没有人会认识她,她干脆以真容示人,换回了以前的女装打板。

铜镜中,她的双眼红肿得不行,她把双手覆盖在眼睛上,以灵力疏散了一下,才缓解了过来。只是目光中的灰暗,却怎么都掩藏不住。

佩佩端着托盘走进来,见她好多了,脸上也露出了笑容来。

叶倾洗了一把脸,做在梳妆台前,由着佩佩帮她梳头。佩佩笑吟吟说道:“姑娘,没想到你竟然是个铸剑师,一定很厉害吧,不然城主也不会这么关心你了。”

“关心我?”

“是啊,你别看城主冷冰冰凶巴巴的,如果他完全不关心,昨晚不会说那么多话的。”

“他关心的是铸剑。”

叶倾想起谢恒说的那些话,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窗外依然是黑夜,灯笼中的烛火静静燃烧着,蔓延出一片光晕出来。暗沉静寂的黑夜,让人心中一片宁静,却也一片怅然与压抑。与没有白天黑夜的玄天秘境颇为类似。

思及这里,叶倾问道:“这里一直都是夜晚吗?”

“是呢。”佩佩拿着梳子,从发顶缓缓梳到尾,轻声道:“沧溟城只有夜晚,总是黑漆漆的,所以沧溟城还有另一个名字,就叫永夜城。”

半魔喜欢夜晚吗?不得不说,魔族、半魔都和黑夜很相配。就像神仙代表光明,而魔族则代表黑暗。

这么想着,叶倾就问了出来:“因为你们喜欢夜晚吗?”

佩佩的动作稍微顿了一下,摇头,说道:“不是啊,只是因为沧溟城只有黑夜而已,其实我很想去外面看看太阳、吹吹山风、闻一下花香……”

铜镜中,映照出佩佩满怀憧憬的神情,叶倾愣了愣。

“对于见惯了的你们,应该觉得没什么所谓吧,可是对我们来说就……”佩佩还在说着自己的向往,冷不防被一个充满寒意的声音给打断了——

“闭嘴!”

佩佩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转过头就跪了下来,脑袋也垂了下来:“城主大人,请恕罪,奴婢、奴婢只是……”

谢恒不知何时出现在屋子里,静静做在角落处的太师椅上,因为一贯的玄衣以及覆落下来的阴影,若非他出声,两个人完全都没有注意到屋子里多出了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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