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幽背对着红莲,一身玄色衣袍,墨发披落在身后,是一片空旷冷寂的画卷中最淡漠的一笔。廊檐外雪花纷纷,从亿万丈高空飘落,天色冷清,唯有柱灯暖黄。
红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不解道:“魔尊,你会不会玩火自焚?”
“红莲,你胆子大了。”九幽冷冷说道,“没经过本尊允许就偷入魔域,立刻给本尊滚出去。”
红莲别了别嘴,身影立刻消失在了宫殿中。
过了好一会儿,九幽重新睁开眼睛,冰冷的声音愠怒道:“怎么还不走?”
“我就是有个问题想不通。”红莲人没出现,声音响起,低声打趣道:“上梁不正下梁歪这句话好像还是有道理的吧?不然魔尊你为何一直盯着东城府呢?”
九幽身子一僵,回过身,眸中结了冰,厉喝一声:“滚——!!”
东城府中,原本静静立在廊檐下的红衣少年,身体像是被什么击中了一般,砰的一声,轰然砸在了三丈之外的墙壁上。
红莲从地上爬了起来,一抹嘴边的血迹,狼狈地咳嗽了好几声,这才直起身体来,露出了一个玩味的笑容。“啧啧,恼羞成怒了呢。”
身后的墙面倒塌一片,露出了一个大洞,侍者匆匆赶来,看到眼前这一幕惊呆了。
“看什么看?你觉得陆离会怪我吗?”红莲白了他一眼,施施然走了。
侍者:“……”当然会啊。
“唉,狠心的男人啊。枉我那么关心他。”红莲摇头叹息,仰天长叹。还好今天去宫殿的是他的一缕意识,否则这一击就玩儿大了。
流水繁花,脚步声响在寂静中,红莲微微顿住脚步,狐疑地往四周看了看,没发现什么异常这才往外走,过了会儿,他又停下了脚步。
“是我的错觉?总觉得有人看着我……”红莲抓了抓后脑勺,包子脸浮出一些郁闷之色,刚要继续走,脚底下却是一滑,整个人朝旁边的水池扑了过去,噗通,栽进去了。
红莲浮出水面,胡乱抹了一把水,怒道:“哪个混蛋背后捣鬼?”
方才的侍者从花园中路过,见此惊讶不已,被红莲一瞪之后,连忙摆手说:“不是陆离大人!”
就这句话,红莲认定是陆离了,眉头一竖,怒容浮出水面,下一刻就瞬移消失,找陆离报仇去了。
侍者膛目结舌,刚回头瞥见一抹细细黑影,揉了揉眼睛,又不见了。待侍者消失之后,一把剑从屋檐上飘落了下来,悬浮在半空一会儿,悠悠然又飘走了。
此时叶倾正在大街上闲逛,应该说是,看似闲逛,她还在寻找进入魔域位置和方法。
魔域和沧溟城有些相似,位置和入口都是一个迷。沧溟城破之后,她终于明白沧溟城从何而来了。
冷谜在铸出归元剑之后,觉得再不可能有什么能超越归元剑了,于是他从天界离开,寻找别的乐趣了。他去过魔界,混迹人界,然后有一天,他发现了新的乐趣——一剑破开了虚空,将结界藏了进去,又在里面建了一座城。
他满以为那将是个世外桃源,取名“沧溟”,意义为,三界之外唯有沧溟。也只有他,能居高临下睥睨所有铸剑师。他得意的在城中留下许多痕迹。
谁知道,建成的那一日,也成为这座城死去的那日。
光明没有了,风没有了,花草树木枯萎,流水枯竭……这座城,变成了一座藏于黑暗中的死城。他遗弃了这座城,拂袖而去。
直到有一日,一个叫谢恒的半魔来到了这座城。
这些是叶倾的基于对冷谜的一些了解,所做出的判断和猜测……后来冷谜也没有回天界,甚至再度到了沧溟城。
叶倾继续猜测,他也许不甘心,还在继续寻找方法,直到建造出真正的世外桃源……
大街繁华热闹,叶倾漫无目的地走着,思绪纷乱,骤然一丝寒意从背脊爬起,她一个激灵从神游中回过神来,不动声色地打量四周。
没有可疑的人。
如果说之前她以为是幻觉的话,到此时已经无比肯定了——有人在暗中盯着她、观察她。
这个人究竟是谁?
是陆离吗?想要把她禁锢在身边,直到找到紫霄的魂魄就取而代之。还是红莲?在她下决定入魔之前,他在虎视眈眈。还是清寒?为了寻找吴月的行踪,不惜潜伏在魔界监视她。
“这位小姐,可要买一些烈焰酒?”店小二见纤细美丽的玄衣女子一直站在门口发呆,忍不住开头问道。
“不,不用了。”
叶倾加快脚步离开,腰间倏然一沉,归元剑不知何时回来,自动挂了回去。
“去哪儿了?”叶倾的嘴角一抽。
啸行冷哼了一声,直接把她无视了。
叶倾没有跟他计较,在她看来,啸行就像是一个得不到糖果的孩子一样,胡闹任性一下,她纵容得起。
“魔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叶倾问道,“我猜测,它的结界方式跟沧溟城相差无几,譬如说……它就在这里,但我看不见它。”
“差不多吧。”啸行敷衍道。
“你害怕见到魔尊?”
啸行冷哧了一声,“怎么可能?”
但他回答得太快了,已经足够说明很多问题。啸行不愿让魔族知晓他已经回来了,对于他来说,被镇压了那么久简直是奇耻大辱。他也无颜去见魔尊,兴许……这其中还有一些怨恨在。
若是魔尊愿意出手的话,试剑石可能早就破了,何至于今日呢?
何至于被困于归元剑呢?
叶倾到了南城去走了一圈,这座主城的城主是红莲,目前暂时可以放心。大概是受到了红莲古怪喜好的影响,这里的城民们歪风邪气,通通开始装嫩。就算是个老大爷的外貌,也要把头发弄成黑色……
叶倾一进城里,就被里面群魔乱舞之感给震了一下。
在南城留了几日,也没有什么收获,这日日落西山,叶倾又回到了东城的府邸中。府中的侍从行色匆匆,而那些美人们的神色似也有一些惊慌,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叶倾随便拦了一个侍从下来,问道:“为何惊慌?”
侍从说:“鬼影森林里有所一动,像是有天界仙神的出没。”
“这些事情,自有四大城主去处理,为何你们慌张成这样?”
“不、不一样。”侍从小声说道:“外面都传遍了,可能第四次神魔大战要来临了,如今鬼影森林那里邪门儿得很……唉,小的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是吗?”叶倾喃喃了一声。
侍从正要继续说什么,玄衣女子已经消失在了眼前。
鬼影森林是叶倾忽视掉的一个地方,它位于魔界与人界之间,是魔界的外围,因此叶倾也从未去那里寻找过魔域的入口。再加上,那里有她不怎么美好的记忆。
眨眼睛,叶倾出了城,来到了鬼影森林的边缘。
鬼影森林是一个比玄天秘境还可怕的地方,阴暗压抑,时而有亡魂和魔物出没,阴森森的氛围让叶倾记忆尤甚,此时却从里面透出了淡淡的光来?
叶倾疑惑地蹙起眉头,往里面走了几步,一声厉喝从身后传来——
“姑娘,不要进去!”
“进去就是找死而已。先进去的人,一个都没有出来。”
几个魔族制止了她。
叶倾微微颔首,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继续往里面走。几个魔族面面相觑,其中一个要继续阻拦,另外几个人摇了摇头,“你去拦,她还觉得我们多管闲事呢。”
就在这个时候,只听呼啦一声,方才走进森林的玄衣女子飞了出来,狼狈地跌落在地上。
几个魔族幸灾乐祸,噗嗤笑出声来。
叶倾紧紧皱眉,起身之后又要继续闯,结果跟方才一样,一股无形的力量拦住了她的脚步,与之同时,那种被暗中监视、毛骨悚然的感觉又袭上心头。
“为何拦我?”叶倾微微眯起眼睛,目光锐利,一扫周围,“你是谁?”
没有人回答她。
她继续往里面走,阻力越来越大,骤然掀起暴戾的浪潮,将她往外一撞。这一回叶倾早有准备,抽出腰间的佩剑,迎面而上,巨大的黑影笼罩了下来,随之一震。
啸行说:“是魔尊。”
“他拦我做什么?既然发现我,又为何不出现?”
难道在九幽的眼里,她只是一只能随意捏死的小虫子,他根本不放在眼中吗?可他现在拦住她又是怎么一回事?
“鬼影森林里是他捣的鬼?”叶倾疑惑。
啸行同样也看不透:“不清楚,里面的情况我无法得知。”
叶倾冷笑了一声,一剑对着虚空劈了过去,可她这一剑就像是石沉大海一般,不仅没有激起风浪,还像落入了沼泽之中,被死死绞在了那里。她恨恨的咬牙,九幽这是个什么意思?
“有本事就出现,鬼鬼祟祟藏在暗处算什么?”她冷哧了一声。
既不像刚才那样撞开她,也不放她走,她现在就跟落入蛛网的猎物一样,在外人看起来定然可笑得很。身后传来了几个魔族幸灾乐祸的笑声,他们看戏似乎看得很开心。
叶倾气得咬牙切齿,挥手一抬手指,几个魔族顿时成为殃及的池鱼,砰砰几声被击飞到了百丈之外。
“放开我!”叶倾说。
九幽的声音响起,低沉冷漠,还有一些不耐烦——
“那就滚出去。”
回想起之前在鬼影森林里的那一次,这个魔尊九幽的举动也是奇奇怪怪的,一直藏在暗中观察、监视她。电光火石之间她就想明白了,也许这段时间那股让她毛骨悚然的视线,也是这个九幽!
想到这里,叶倾脾气来了,勃然大怒道:“你怎么不滚出来?”
眼前骤然模糊了一瞬,她砰的摔在地上,一滴冰凉落在了鼻尖,她怔了怔,就见漫天的雪花落了下来。
苍白的天,纯净的雪,一双清冷幽黑的眼睛。
一丈外,玄衣男子静静站在那里,淡漠地睨着她,不是九幽是谁?
叶倾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九幽,紧握手中归元剑,从地上爬起来就发起了杀招,以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在刹那之间将灵力提升到了顶点,祭出所有杀招。
九幽挑了挑眉,往后退了两步,云淡风轻一侧身,就躲去了她的攻击。叶倾一咬牙,不信那个邪,没想到全力一击,被他四两拨千斤就化解了。
“不自量力。”九幽嘴角一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