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殿里，清寒盘腿坐在地上，水蓝色的长袍和墨发迤逦曳地，微微阖着眼睛，凝神静息的模样像是凝结在了一幅沉睡的画卷中。
叶问闲单膝跪在地上，请求道：“清寒神尊，外面情势紧急，魔界的混沌来了，两大长老联手并且手持伏魔令，也被压制了下来——这完全超出了玄天宫的能力。”
清寒半点反应都没有，似乎真的睡了过去。
但叶问闲很清楚，神尊一定是听见了，只是懒得搭理他而已。
“清寒神尊……玄天宫请您出手。”
依然没有半点反应。
叶问闲跪在地上，心里焦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却根本不敢催促半分。
天昏地暗，电闪雷鸣。
试剑石已经残破不堪了，饕餮依然无法从里面挣脱，强烈的震动一波接着一波，犹若排山倒海。封印里的饕餮跟外界有着时间差，以至于饕餮目光里渐渐露出愤怒和冰冷、以及绝望时，结界外的谢恒等人没有很快察觉到。
等察觉到时，已经晚了。
残破的试剑石周围散发出淡淡白光，众人以为是从饕餮身上散发出来的，随后才发现不是魔息，而是一种灵力，但这种灵力给人的感觉又很特殊，像是把天地间的灵气都凝结了起来。
所有人都怔住了，齐刷刷看了过去，不明所以。
柏陵和十九对视了一眼，隐隐感觉有些不对，飞掠到了谢恒的身边：“城主！陆离大人。”
谢恒微微蹙起了眉头，陆离的脸上没有消息，快速说道：“都离开这里，快！”
柏陵不明白，说道：“可是，试剑石已经破了，我们这个时候走，不就前功尽弃了吗？”
十九也是不解。
陆离怒道：“那是你们不知道是谁！”
“什么？！”
剧烈的摇晃渐渐停止了下来，巨大的魔物安静下来，谢恒对上饕餮的眼睛。那双青眼中的狂喜已经消失殆尽了，沧桑、疲惫和绝望重新回到了他的眼睛里。
谢恒提着剑往后退了半步，一咬牙，果决道：“走，别问为什么了，都走！”
柏陵传音道每一个半魔的耳朵里：“赶紧离开！”
半魔们纷纷往试剑石往撤退，修仙者见他们要逃，立刻上前阻拦，拖着他们离开的脚步。
白色光晕渐渐汇集，从地面缓缓到高空，仿若拔地而起一般，凝结成了一个试剑石一般高大的白衣银发身影。白衣身影淡淡的，仿佛随时都可能被风吹散一眼。
“这是……”玉长老捂着胸口，艰难地喘着气。
“这——难道是——”
红长老也睁大了眼睛，可是，怎么有些像前些天见到的那个——吴月呢？
白衣身影的面容模糊宁不轻，浑身却散发出一种温和却又强势别人的威压，当他出现的那一瞬间，几乎所有人都想要立刻匍匐在他的脚下。
他凌驾于尘世之上，众生蝼蚁在他眼中不过过眼尘埃。
宫殿里，清寒缓缓睁开了眼睛，说道：“不用担心。至高神的封印，没人动得了。”
叶问闲心中一颤，行了一个礼后，快速走出了宫殿。
“——至高神！”陆离面色沉郁，一挥袖，白雾朝四面八方涌出，他整个人也随着白雾消失。他早知道难以成功，不过一试而已，只是没想到这里竟然还留着一丝至高神的神识。
还在缠斗中的半魔们因为白雾得到了喘息，立刻向远处逃去。强大的气息压迫而至，身体中的魔息像是遭到了吞噬一般快速枯竭。
“不好！”一个半魔惨叫了一声，在半空中化作灰烬。
众半魔神色大变，冲得更快了，稍微滞后的就直接化作了灰烬。
“至高神！”
修仙者迸发出狂喜，跪在地上磕头，激动地无法自已。
白衣身影居高临下，阔袖淡淡一甩，负手而立。与之同时，谢恒的身体被什么无形的力量给击中，仰头就喷出了一大口血，他飞快地挥起重剑抵挡住第二击，重剑在手中应声而裂，淡淡的红光微闪，渐渐扩大。
白色的光芒轰然淹没过去，照彻天地。
……
另一边，山摇地动中，叶倾和江潮沅芷公主三人，被范宇等修仙者带着远离而去。
已经离了足够远了，还能望见那边巨大的动静。雷鸣电闪之间，像是上天降责而下，一声声惊雷像是告诫的钟声，从心底撞响。
白影凝聚而成的瞬间，连他们一行人也有所影响，御剑在半空僵住，猝然失去所有的行动能力，往下坠去。
“啊——”
骤然万籁俱寂，所有的响动都消失了，雷鸣、法术的碰撞、还有地面的震动……天空上的滚滚乌云渐渐散去，月明星稀，墨蓝色的苍穹之下，唯有那个高大的白影，以及漫天飘落的雪花。
叶倾头晕目眩，从树枝上小心滑了下去。
“你们都没事吧？”
“没事，那个气息……”范宇震惊不已。
“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行人皆是狼狈，江潮从地上站起，将吓晕过去的沅芷公主扶了起来靠在身上。他们皆朝剑阁的山峰望去，除了白影却看不见其他的了。敬畏从心底深处浮起来。
叶倾扶着树干，蓦然感觉熟悉，呼吸都窒了一瞬。
“过来。”
那个疲惫沧桑的声音再次响在脑海中，叶倾愕然睁大眼睛，已经这么远的距离了，为何她还能听见饕餮的声音？
为什么，要传音给她？沧溟城的人不是已经去救它了吗？
“过来。”
“救我出去……”
叶倾心里掀起惊涛骇浪，疑惑深深浮起，为什么饕餮总是跟她说话呢？
一次两次是巧合，但多次呢？
还有她只要靠近试剑石，几乎都伴随着试剑石强烈的反应，从在铸剑司的时候起就是那样。她只觉得有些难以呼吸，难道谢恒所说的话可能是真的——她的魂魄，可能曾是一位半魔或者魔族？
“叶倾你怎么了？”江潮关切地问道。
“我没事。”叶倾摇了摇头，出声才发现自己嗓音干哑，“还要离开吗？剑阁那个白影……”
白影究竟是什么？出现之后，混战的战斗也趋近结束。
“不清楚，但是心中很是敬畏，”范宇说道：“刚才那一瞬间，我们隔了这么远的距离，竟然都对我们影响甚大。等等，你们看——”
一行人抬头往剑阁看去，只见无数身影飞离了出来，正在远离剑阁，又在半空中化作灰烬。白衣的修仙者像是黑夜中的白色萤火，追击了出去。
“那些半魔们，输了！”范宇惊喜道：“不愧是玄天宫，真是大快人心！”
江潮笑着颔首：“不错。”
就在这个时候，居高临下的白衣身影，轻轻拂袖，无数白光击中了一个人影，微微红光闪过之后，很快就被白光吞噬了去。
叶倾的瞳孔蓦地紧锁，突然朝一个方向冲了过去。
江潮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你去哪儿？”
“我、我想起一件事，我不跟你们走。你们先回京城吧！”叶倾挣脱开了他的手，头也不回的快速奔跑了起来，灵火燃烧而起，前方的障碍物尽数焚烧。
范宇问道：“可要把叶姑娘……”
江潮的眉梢动了一下，摇了摇头：“不，我们走吧。”少顷，江潮又改变了主意，“范先生，还请你跟上去，好好保护她。尽然是要回剑阁，无比看着她安全到达。”
“嗯。”
范宇点了点头，追了上去。
……
剑阁上，那高大令人敬畏的白色身影，在所有人仰望中渐渐变淡、再变淡……仿佛他的出现只是为了那一击一样。与之同时，地面上所有的碎石，漂浮了起来，朝残缺不堪的试剑石飞了过去，渐渐凝聚到了一起。
修仙者们跪了下来，默默望着这一幕，叩首跪拜。
裂隙恢复，碎石不断填补上去，渐渐将巨大狰狞的魔物身躯掩埋，青眼缓缓阖上。短暂的狂喜之后，再一次被剥夺了希望。渐渐的，试剑石从底往上恢复成了本来的样子，连平日里时间的裂隙创口也没有了。
天地寂静，一片清明，唯有雪花静静飘落。只有那些崩塌的殿宇、毁坏的树木，以及龟裂的地面提醒着这一切都不是梦。
如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只有一那些崩塌的殿宇，塌陷龟裂地面提醒着这一切都不是梦。
玉长老将伏魔令收了起来，沉浸在那绝地反击的快意当中，激动不已。红长老吩咐道：“迅速搜山，谢恒和混沌不死也重伤了，此时是最好的时机，把他们给我找出来，以绝后患！”
“是！”声音整齐洪亮。
……
山林间，叶倾不停地飞奔寻找，大口大口喘息的白气从口中呼出。脑海里骤然闪过了无数的画面，从相识时的愤怒和恐惧开始，不知从何时，她对谢恒的感官渐渐改变了。
她知道自己这样做是错误的，应该及时回头，跟着江潮他们远远离开这里。但脚步根本停不下来，直到视线中出现了一片猩红色，扑鼻的血腥味铺面而来，她猝然刹住脚步，只是眨眼之间，就扑了过去。
谢恒躺在一片血色中，浑身狼狈，双眼紧闭，脸色苍白得不像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