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问闲其实很早就注意到了这一幕,没有立刻出手,而是选择坐山观虎斗。他慢的这一步,是想要让她出个气,还是说……他想要看到一些什么。叶倾不清楚,也许那天晚上她异常的举动,引起了叶问闲的注意。
但叶问闲最后的出手,虽说也教训了那三个人,何尝不是保了那三个人的命呢?
叶倾独自回到了小院中,静静地躺在床上。夜幕降临,山风森冷,天空上寥寥几点星星,吵闹声从沅芷公主那边传过来,她隐隐听到了江潮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脚步声在门口响起,少顷,轻轻扣门的声音响起。
叶倾知道是江潮,但现在她不想跟任何人说话,就没出声。门外也许久没有声音了,她以为江潮离开了,闭上了眼睛,却听门咔哒一声被推开了。
叶倾没有睁眼,脚步轻轻来到床榻边,江潮在床沿坐下。
清秀的少年轻轻阖着眼睛,长睫覆落下来,呼吸清浅。发丝垂落下来,挡住了她的脸颊,他伸手轻轻把发丝拨开,手指抚在她的脸颊上流连。
江潮望着这颇为陌生的相貌,轻轻叹了一口气,他已经很久没看过叶倾原来的相貌了。“如果不是我的力量太小,你根本不需要东躲西藏。”
屋中一片寂静,夜虫蝈蝈叫唤着。
“跟我回去多好啊,剑阁不适合你。”江潮轻声说:“或许应该说,不适合你的这个身子骨。我替你出面去谈过了,不管如何,秦羽都会竭尽所能治你的病。”
“什么时候想要离开了,就来找我吧。”
江潮说完这些话,又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叶倾翻了一个身,微微睁开眼,望着窗外,轻声说了一声:“谢谢。”
江潮合上门,往长廊的另一边走,范宇不知何时出现,说道:“叶姑娘跟你说谢谢。”
“我知道。”江潮说:“遇到烦心事,她就会这样一个人闷着,不说话。”
他知道叶倾是醒着的。
以前叶倾可能会说几句,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叶倾没有以前那么信任他了。想到这里,江潮颇感到头疼,用手指用力按着太阳穴。
叶倾一觉睡到了第二日。
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清净,午后出门,不断得到弟子们被收徒的消息,当然,只有唐霜和王宇两人是拜入了地级铸剑师门下的,其他的人都只是跟人级铸剑师拜师学艺。
所有人的大课已经取消了,弟子们跟随不同的师父学习,叶倾像是被遗忘了一般,有一种跟这里格格不入的感觉。
叶倾去藏书楼借了一些书之后,就直接到后山的铸剑房里,叶问闲跟她约定的时间还有好些天,她可以抓紧时间把重剑铸出来。跟守卫交代了之后,她就关上了门,打算长时间闭关。
储物戒里放了不少水和食物,守卫也会按时送饭过来,有一日间隙的时候,她往窗外看,徒然有一种坐牢的感觉,忍不住笑出声来。
锵锵锵,捶打的声音不断,重剑的剑身渐渐有了雏形,再进行打磨。几日过去,剑柄也铸了出来,接下来就是不断打磨和完善了。
汗水顺着苍白的脸颊落下,头发汗湿黏在脖子和脸颊上,将重剑送入铸剑炉后,她仰头靠在椅子上,轻轻喘息着。
一个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看起来还不错。”谢恒出现在房间里,“不知道上手如何。”
叶倾没有变换姿势,谢恒出现在哪里、什么时候出现都不稀奇了,她就着仰头的姿势冲谢恒翻了一个白眼。“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怎么明白铸剑师的辛苦。”
谢恒问:“那你想怎样?”
“譬如我现在这么累,你完全可以给我捏捏肩膀捶捶背什么的。”叶倾说完就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忙不迭说:“那什么,大城主,我不是在调戏你。”
谢恒瞅着她,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凉飕飕的。
“好啊,有何不可。”他慢慢笑了一声。
叶倾忙不迭想要从椅子上爬起来,就被谢恒扣住了肩膀,她浑身都僵硬了,睁大眼睛盯着他。他的目光幽黑深邃,从高处俯视,仿佛是坠落下来的夜幕一样。
“大、大城主,真的不用了。”叶倾结结巴巴道,“我刚刚是开玩笑的。”
“我跟你不一样,我从不开玩笑。”
叶倾挣了一下没挣脱开,她刚刚才劳累了一顿,没什么力气,体内的灵力也还在恢复之中,当真是落入魔爪又反抗不了了。
谢恒还真没开玩笑,修长有力的手指在她的肩膀捏了两下,叶倾只觉得脸颊滚烫不已,被他捏着的那个地方酥麻感像是电流一样流窜,她肩膀耸了起来,呼吸都急了。
“你放开我!”她继续挣扎。
“不要随便跟我开玩笑。”
“我知道了,你先放开我。”
谢恒没有说话,高大的身影仿若沉厚的远山。少顷,握住她肩膀的力道中软松了下去,她刚松了一口气,谁知他的手却从肩头移到了背上,顺着敏感的脊椎缓缓往下蔓延,强势而不容拒绝的力道。
“你做什么!?”叶倾整个人惊怒交加。
阵阵酥麻感传来,她整个身体都紧紧绷了起来,下意识挣扎,他很快用另一只手禁锢了她的动作。他皱起了眉:“别动。”
她被轻薄了,对方还让她别动!哪有这样的事情,哪有这种不要脸的流氓啊!?
叶倾整个人就跟煮熟的虾子似的,缩着身体,脸也涨得通红,但是双手齐用却掰不开他搁肩上的手,只好扭头了上嘴去咬。
“果然是锁魂扣。”谢恒在她咬到之前,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退开一步。叶倾没了目标,却收不住动作,上下齿猛地一合却撞上了舌尖,甜腥溢出顿时发了麻。
叶倾捂住嘴巴,凶狠地瞪着谢恒。
谢恒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像是在笑。
他本来就长得很好看,这一笑,柔和了坚硬的脸部线条,就仿佛终年不化的冰在阳光下渐渐有了些温度。不过仅仅一瞬,他又恢复了一贯的面无表情,快得几乎让叶倾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叶倾瞪着他,眼睛睁得大大的,也没什么作用,倒是眼酸得不行。谢恒一身霁月清风,眸光清冷无波,根本不是要调戏她的意思,叶倾这才缓缓把怨气憋了回去。
“你刚刚笑了吗?”她冷不伶仃问道。
“没有。”他很快就否定。
“哦。”
叶倾回想他刚刚说了什么,还有举动,似乎好像在寻找什么。她捂着发烫的脸颊,咳嗽了一声,含糊不清地问道:“你刚刚说什么……魂扣?”
谢恒见她这样也有些好笑,慢慢回答说:“在沧溟城,你受伤之后大夫就发现了。你后腰的位置,有一个锁魂扣。”
叶倾愣了愣,下意识反手去摸自己的后腰,那里平整一片,什么都摸不到。
“你不是在骗我吧?”
“我骗你做什么?”
“可是我摸不到。”
“要用特殊的手法去摸,你如果需要,我可以帮你。”谢恒说。
叶倾忙不迭摇摇头:“不、不了。还是不劳烦大城主了。”顿了顿,她问道:“我身上有锁魂扣这种东西,那么这说明什么呢?”
她发现她这身体的毛病还真不少,体内古怪的灼烧、无法修仙、但是可以学会很多高深的火法术,这些已经够古怪了,现在又多了一个问题——锁魂扣。
“跟魂魄有关吗?”
谢恒抱臂,后腰靠在桌案上,似笑非笑道:“意思就是说,这具身体不属于你,你只是被锁魂扣禁锢在这具身体上的孤魂野鬼而已。”
叶倾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脸色苍白,强笑道:“听起来真是毛骨悚然。”
谢恒:“嗯。”
“那我的……身体在哪儿呢?”叶倾艰难地问道:“那我究竟是谁呢?”
她不敢去想这些。
没想到有一天她会有这样的一问。
“不知道,或许是个孤魂野鬼,或许是个半魔也说不定,”谢恒挑了挑眉,“因为半魔生存太过艰难,所以你的父母为了让你成为一个普通人,选择了这样的办法。”
这个说法,让叶倾的所有认知都崩溃了。
这个问题,最清楚的那个人应该是吴月了,可是她再也无法问清楚了。
惊慌、彷徨、无措……充斥她的心间。
叶倾整个人轻轻颤抖了起来,紧紧扣着椅子的扶手,指关节用力到泛白。“你一定是骗我的,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我怎么可能是半魔!?”
“半魔怎么了?”
谢恒脸上的戏谑渐渐褪去,目光也冰冷了下来,轻嗤了一声。他直直看着叶倾,面无表情,倒像是初次见面,他大步走向她,一身凛寒冰冷的模样。
此时叶倾的反应迟钝不已,谢恒的话音落下,少顷她才猝然反应过来,谢恒就是个半魔,她在一个半魔面前说这样的话……
她慌忙别过目光,说道:“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谢恒冷冷嗤笑了一声。
她的解释很是苍白,突然听到锁魂扣的消息对她造成了一定冲击,平时的伶牙俐齿全不见了,她不知道怎么让他相信她,只好又说了一声“对不起”。
谢恒转过了身去,挺直的背脊像是一把利刃,划伤了她的目光,她突然觉得有些难过。
“谢恒我……”
“过几****会过来取重剑。”
谢恒拂袖而去,玄衣身影很快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