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齐孟欣怡的四个同伙花了半个小时。等把话问清楚,上午九点已过。孟欣怡果然没有说谎,互相隔离问话的四个女生陈述完全一致,她们把陆菲留在烂尾楼里,大约五点半结伴离开。
按她们的回忆,那会陆菲很清醒,走路肯定没有问题。她们只想教训她一下,其实也害怕真的惹出麻烦来,所以下手很有分寸。
刘弈还确认了尤其关键的一点,这事是孟欣怡本人策划的,没受任何其他人指使。
那么陆菲究竟去哪里了?四点离开,到现在过去十七个小时了,若是有心的人,这段时间能做的事情,刘弈简直不敢想象。
回到支队,老师了解过情况,满脸的不可思议:“四个同伙?你们是白痴吗?现场的脚印,除了受害人,还应该有五个人才对。”接着他一拍脑袋,“这么说,多出来的那个,就属于真正的犯人了。”
关心则乱,刘弈的思维能力暴跌至平均水准以下,傻乎乎地重复了下:“真正的犯人?”
“当然。拿那几个小太妹当枪使,把绑架伪装成校园欺凌事件,成功把我们的注意力引开,对方不是个简单的家伙,”老师拉着刘弈向外走,“靠咱几个是不行的了,找老大去,让他多发动点人吧。”
年纪轻轻就能成为整个支队的队长,秦石武的能力毋庸置疑。看过摄像头记录的画面和刘弈拍摄的照片,又听老师分析了案情,前后仅仅十分钟,他就了解了大概。又花了五分钟思考,秦石武端起凉掉的锡兰红茶吮了口,随后慢悠悠地说道:
“有两个疑点。第一当然是动机,费心绑架一个家境贫寒的初中女生是为了什么?”
刘弈和老师一起伸长脖子,等待下文。
“至于第二,”秦石武拿起水壶朝杯子里添水,“受害人到烂尾楼里都快三点半了吧?你们看,五点半女生们差不多正准备走,咱们是五点下班。要不是刘弈正好没回去,一下班就能发现受害人失踪,再花半个小时足够通过监控找到受害人。假如犯人真的是利用了这起欺凌事件……”
刘弈没有太明白,而老师的思维显然与秦队长非常合拍,当即接口说下去:“他不可能知道那几个女生欺负人要花多久。受害人每天坐公交的时间和我们每天下班的时间都是固定的,那几个女孩必须在一个半小时内完工,犯人的计划才有可能成功,这概率实在不大。记录在案的先例里,持续两小时算是短的,最长甚至有过整夜——还真是群狠心的学生。”
“所以,”秦石武给出总结,“除非犯人能提前知道刘弈昨天晚归,否则不可能想出这么个计划来。然而你们确实受到几个女生的误导,在她们身上浪费了不少时间,难道只是巧合吗?”
老师又问:“不太可能有这般巧合吧……话说麻杆,你昨天下班后到哪鬼混去了?”
“有个朋友,下午打电话来约我去打枪,我同意了。”
“这是个偶然事件,”秦石武道,“犯人不可能知道他正好昨天会出去。”
“不对!”终于醒悟,刘弈猛然叫了起来,“我懂了,就是那个人,所以他知道!”
“谁?”秦石武和老师异口同声。
“外国人,一个德国人,”刘弈霎时明白,“就是约我去打枪的那个人。有伍迪将军给他介绍,事先又让我欠了他点情,知道我肯定不会拒绝。对所有人,我昨晚下班后出去都是偶然,只有他是必然。所以一定是他!”
连昨晚路德维希在射击馆的奇怪表现也找到了原因,他一直在拖延,尽可能地争取时间,那天在火锅店也是他故意接近的。一想到他是早有预谋绑架陆菲,刘弈气得浑身打颤。
“说点有用的信息呢?”
“金头发,蓝眼睛,个子大概有一九五公分;名字是路德维希?冯?龙德施泰特,不知道是不是真名;开一辆黑色的帕萨特,车牌是江D-AG968。他的汉语说得非常好,带一点江南口音,听起来几乎就是本地人的感觉。对了,他去过C club,应该能拍下他的长相。”
秦石武微微蹙眉:“老师。”
“在。”
“回到你的岗位上去,做好出击准备。顺便告诉豆瓣一声,我五分钟后去找她。”
老师领命而出,留下刘弈单独和秦石武待在办公室里。队长大人盯着刘弈,看得他心里直打鼓。
“第二个疑点倒是解决了,第一个呢?”秦石武语气不善,“那女孩天天到你房间去,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了我?”
坦白是眼前唯一的选择,所幸语言能力没受心情影响,刘弈把陆菲的事,凡是他认为有必要讲的,统统简明扼要地说给秦石武。
“你拿人类科技的结晶去泡妞?不是说好保密的吗?枉我信任你一场,”秦石武连连摇头,“不过,托那女孩的福,采集到了重要的基因,也很难说你做的是对是错。不管怎么说,上次的事被人摆了一道已经很不应该,现在居然又来惹麻烦,未免太目中无人了。走,这次咱们一定要给他们个教训。”
印象里,秦石武从未如这般信心十足地发出豪言壮语,刘弈惊喜不已:“你有办法?”
“现在还没有,”秦石武说,“但是别忘了,我们可是代表着国家力量的。要是连几个蟊贼都对付不了,那还不如趁早脱掉这身皮哪。走,跟我到豆瓣那里去。”
身为队长的秘书,并且主持支队办公室工作,豆瓣有自己单独的办公室。他们走进去时,她正在摆弄自己的收藏品。只见一条长长的架子上摆满了各式各样、各种牌子、各种口味的茶罐,一眼扫过去总有五六百种。
听到门响,她头也不回,根本没看是谁就开口道:“老大,刘队长,你们是为了那个失踪的孩子来的吧?”
她后脑长了眼睛?刘弈瞠目结舌。秦石武说:“没错,有个外国人需要你调查一下。”
“请告诉我名字,”豆瓣点头,仍然没有回头,“有其他信息的话就更好了。”
刘弈把路德维希的情况向她重复了一遍。为他和秦石武各泡了一杯茶,豆瓣坐到办公桌前,同时在两台电脑上操作起来。两只手分别使用不同的鼠标和键盘已经够叫人惊讶了,她不停地飞速转动脑袋,在三块屏幕上来回检视,嘴里还能跟他们讨论茶叶。
“老大,刘队长,说句实话啊,你们喝茶的品味实在不怎么样。那么多好茶不喝,居然喜欢喝袋泡的,那些都是西方机械文明的糟粕,快餐文化的又一体现,是对我们悠久传统的侮辱。喝喝我的看,正宗的大红袍,当年送给尼克松的就是这一种。请仔细地品味,然后告诉我区别。”
“苦。”秦石武只说了一个字。
虽然喝起来确实不错,听到来头后更觉得香气沁人心脾,口感悠久绵长,刘弈还是符合秦石武:“太苦。”
豆瓣捶了下桌,接着咦的一声:“路德维希?冯?龙德施泰特居然是真名,1982年4月出生在德国南部,龙德施泰特家族是当地传统贵族,有四百年的历史。年轻时他曾参加过德国国防军,现在的身份是一家光学仪器厂的老板。你们看看,是这个人吗?”
她转动屏幕。“没错,就是他,”刘弈点点头,“这么说,他告诉我的信息都是真实的。”
“下来就是把他找出来喽?”豆瓣问,“我看到他订购了三天后从长州到魔都的高铁票。这个任务要交给老师吗?”
“贵族?三天后的车票?听着真有趣,”秦石武啧啧地品着豆瓣的大红袍,刘弈猜他其实也觉得这茶很不错,“一个人进来搅得翻天覆地,多半奉行的是精英主义,”接着他露出猫看到老鼠时才有的笑容,“也好,就让他见识一下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