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鸭梨的说法,他妈妈的生日只邀请了些亲戚和朋友,基本没有父母双方工作上的伙伴,是一场富有家庭气息的晚会。按此推测,参加者的数目应该很有限,宴会规模不大。可到了现场,陶盈发现实际情况和自己的估计有很大出入。
天气已经不那么炎热,再加上人数众多,宴会安排在鸭梨家的花园里。沿着精心设计的步道摆下餐桌,各种各样见过没见过的食物任人取用,美酒在张挂的彩灯下泛着各异的光泽,还有穿着漂亮制服的服务人员随时满足任何需求。
“怎么这么多人?”她诧异不已。
“因为我爸妈都是喜欢交朋友的性子,”鸭梨挠了挠头,“跟我完全不一样。而且家里亲戚又多,我外婆的兄弟姐妹有十二个,外公八个,爷爷四个,奶奶七个。”
果然是好大的一家子。“我们去找你妈妈,”她打开手中木盒看了眼,“把礼物送给她。这东西她会喜欢吗?”
“当然,她很喜欢读书,而且还是你送的。不过这么着急干什么?才刚刚开始啊。”
“好吃的太多了,拿着盒子不方便,放下又担心。快带我去找她啦。”
知道陆菲没事的消息后,胃口神奇地好了起来,闻着食物的香气,看着一个个开怀大嚼、吃得不亦乐乎的大人孩子,她连吞了好几口口水。鸭梨的妈妈很容易找,在现场属于焦点,但短短几十米的路走过去却费了一番功夫。正如刚才所说,参加宴会的都是鸭梨父母的亲戚朋友,大多是他的长辈。几乎每个人见到他和陶盈紧挨在一起,都要上来恭两声,祝福几句,回应他们的好意(至少表面看起来是好意)又要花上同样的时间。
还有些是鸭梨的同辈,陶盈穿着精心挑选的晚礼服,即便因为年龄和气质的缘故显不出性感,也足够优美了。他们一点也不掩饰羡慕,和他开着过火的玩笑,不过还好,没人把她也当成玩笑的对象,这些死党都在调侃鸭梨。
在舞台上被人瞩目是很好,可吃饭时就不太好了,陶盈一时哪里能记住这么多人,只能努力摆出训练时练就的笑脸,饥肠辘辘地应付围在身边的长辈们。出身家庭学校亲戚同学和鸭梨怎么认识的认识多久了今后有什么打算,查户口般的问题层出不穷。说话时嘴里有东西太不礼貌,别人可以不在乎,她做不到。
鸭梨已经替她挡掉很多火力,然而双拳难敌四手,何况围住他俩的七大姑八大姨两只手都数不过来。这样下去,我怕是会饿死在堆积如山的美味中,这也太滑稽了,她悲观地想。
有个大妈问起她手里的盒子。
“这个啊,”她打起精神,把视线从冒油的烤乳猪身上挪开,“我送给是阿姨的生日礼物。”
“里面是什么?”大妈刨根问底。
这么问可不太礼貌啊,陶盈犹豫了片刻,第一次见面,不要给鸭梨的家人留下不懂事的印象。“是本书。”她毕恭毕敬地说。
“什么啊,”大妈顿时面露不屑,“真够寒酸的,一本书也拿得出手?人倒是长得勉勉强强,怎么脑子这么糊涂呢?”
周围的气氛有了轻微而重要的变化。哎哎哎?陶盈有些发愣,绝版的《国史大纲》,还有那位震古烁今的作者亲笔题字,怎么也不能说是寒酸吧?何况这是爸爸选的,鸭梨哥哥很中意的。“不,这本书不一样,”她急忙分辩,“几十年前就绝版了,是……”
“几十年前就绝版?”大妈打断了她,“那不是地摊上淘来的嘛,顶多十几块钱的事吧。杨磊在你身上花了不少钱吧?你送几十块钱的东西也好意思啊?对了,你脖子上的项链还是他们家的吧?像我们家荃沁,平时可没指着他哥,这次送了一条卡迪亚的项链,要十来万块钱呢。”
说到名字陶盈想起来了,这个讨厌的大妈一定是鸭梨那个特别不成器的表弟妈妈。都是当妈的,照理年纪也相仿,可无论外貌内在都天差地别,难怪爸爸老说人和人的差距比人和猪都大。
跟人吵架不是陶盈强项,而且和这样的家伙吵实在丢人,可又不能白白被欺负。鸭梨被一堆人围得自顾不暇,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来反击。反驳与辩论的要点在于犀利地攻击对方最重要一点,而非从头至尾批判过来。就从她儿子着手好了,当众揭发他的做法会不会过分了点?周围可全是长辈,他们那代人的观念,不喜欢太厉害的女孩子……
正在飞速思索,有人清清嗓子:“这可不得了,不是一般的项链,”停顿片刻,让周围的人把视线集中到陶盈脖子上,那个人才继续,“是杨异的传家宝啊。”
惊讶的议论当即四起。这个人是谁?直呼鸭梨爸爸的名字。她抬眼端详,非常高大的男人,已是中年仍然极其健壮,玩世不恭的微笑依稀有种熟悉的感觉。
“传家宝?怎么会……”大妈目瞪口呆。
男人转向陶盈:“小姑娘,听说你爸爸是C9大学的教授哩,那是相当了得。你送的礼物,都够捐给博物馆了吧?”
男人身后有四五个他的同龄人边附和边猜测。对我很了解啊,陶盈暗忖,一定是哪个熟人的家长。男人很关切也很慈祥,可面对他,她怎么也止不住地感到紧张。“没有您说的那么珍贵,”她小心翼翼地双手捧起木盒,“是本绝版书。您要不要看看?”
“看别人的礼物,这可不太像样啊,”男人笑了起来,“不过凭我和他们两个的交情,想来杨异不会叫他儿子来揍我。那就看看吧。”
他打开木盒,看到书本先是“噫”的一声,翻开两页,一脸惊异。“这可不是普通东西,”他盖上盒盖,朝身边同伴大发感慨,“绝版也就罢了,签名还是大师亲笔,再多的钱也买不到。”
他似乎朝同伴使了个眼色,好像还打了个手势,陶盈没看清。男人背后有人站出来,打声招呼,端起盒盖看了看,沉吟了片刻后开口:“小姑娘,既然杨异他把传家宝都给了你,那就是把你当自家人了,一件生日礼物送不送的没啥关系。这个卖给我怎么样?”
“啥?”他们在玩哪一出啊?
“我出这个数。”那个人竖起一根指头。
“多少?一万?破书值这么多?”挑衅的大妈急忙问。
那人摇了摇头:“是一千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