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冰的不辞而别引起了一连串反应。在实验室里,她承担的向来是最复杂、最艰巨任务,大家都担心会妨碍研究工作的进度。他们后来检查过她的房间,还有电脑,发现她留下了迄今为止的所有研究资料,包括部分还没向团队公开的新内容。团队的主要项目可以不受影响地继续进行,许多人松了口气,感激她的细心安排。
有人来找陆菲询问过情况。她是最后一个见到雷冰的人,可她知道的其实也少得可怜,因为姐姐离去时几乎什么都没说,只告诉她要保密。有没有说去哪里?走的时候有什么异常?有没有特别关照?陆菲一一如实回答,只在一个问题上撒了谎。
有没有东西留下来给你?没有,她回答时有些慌张。平日从不说谎的人偶尔说一次,大家都不会怀疑,根本没人想到她会在这个关键问题上不老实。
没有固定的住所,想要藏东西是件很麻烦的事。房间固然豪华又舒适,可没有地方能让她把试管藏起来。抽屉上有锁,但是看着很不牢靠,谁都可以撬开;柜子里有保险箱,但是密码说不定会忘记,保管钥匙也是一件难事;每天都有个漂亮的大姐姐来打扫房间,三天更换一次枕巾和床单,所以其他地方也不予考虑。
在规定的时间到来之前,还得瞒住AL,换句话说训练时还不能带在身上。思来想去,陆菲决定和陶盈商量下。
这天晚上,结束了整天的训练,她向罗塞借了手机——黑人小伙曾经在妖都街头靠给人贴膜维持生计,如今手头宽裕了旧习不改,手头总是有很多手机用于练习。洗过澡,擦干身子,她一丝不挂地趴到床上,然后拨通朋友的号码,道出了难题。
“这个嘛,”陶盈不假思索,“我爸爸曾经问过我,私房钱藏在什么地方最安全?”
对男性来说,私房钱大概是最重要的东西吧?陆菲不是很肯定,但不管怎样,听听别人的法子可以提供参考,启发思路:“藏在……呃,衣柜的角落里,用衣服盖住?”脑中想到的是训练馆的更衣间,那一排排的衣柜,每人都有自己专属的一个,训练或者比赛用的服装就挂在里头。
有些队友在衣柜里放了许多洗面奶、面霜、粉底、口红之类的化妆品,还有各种各样的小饰物,又不喜欢收拾,弄得柜子里乱七八糟,要找东西时很费劲。
“菲菲呀菲菲,你太小瞧女人啦。男人要是把私房钱藏在那种地方,连夜都过不了,就会被老婆找出来,然后就是……色狼!”
电话里陶盈突然叫了声,陆菲关切不已:“怎么了?”
“没事没事!总之,那种地方靠不住的。当时我想了好多不同的地方,连马桶和地漏里都想到了,爸爸却总不满意。后来才知道他想看看女性思维是怎样藏东西的,好用来对付我妈妈。最后我给出了我觉得是最好的答案。”
“是什么?”
“臭流氓!”陶盈再次大叫。
“啊?”这是什么答案?陆菲突然明白过来,准是鸭梨在她身边。他们听起来真甜蜜,好像从来没有吵架的时候,心里不免生起一丝微微的嫉妒。
“我不是说你,”陶盈咯咯笑着,听起来心满意足,“我的答案是,假如要藏起树叶,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一片树林。怎样藏一本书最好?朝书架上塞嘛,其他书越多就越找不到。怎样藏一页文件最好?和一大堆没用的文件随随便便地放一起。不需要让别人完全看不到,重要的是骗过他们的眼睛。”
陶盈不知道,陆菲当然也不知道,她的这番话和千里之外的路德维希如出一辙。
“哦哦,听起来真是好办法,”陆菲喜欢陶盈就是因为这个,她总为自己打开新世界的大门,“那么私房钱是和一大堆钱藏在一起吗?”
电话里扑哧一声:“当然也是个办法。那时候我也是这么跟我爸说的,他先夸奖我,然后赏了我一个耳光——当然不是真打。他教了我更好的办法。”
“竟然还有更好的办法?”陆菲两眼放光,找陶盈商量太正确了。
“别乱动啊!那里不可以!”
准是鸭梨又做了什么。谁都清楚,炫耀要用抱怨的形式。
陶盈调整了下呼吸,然后才说话:“哪来的色狼啊,真讨厌!刚才说到哪儿?藏私房钱最好的地方,其实很简单,就是放到其他人那里。安全,省心,永远不担心被找到,从境界上来说就比单纯的藏起来强太多。”
“其他人?”藏私房钱也有境界吗……而且不是说私房钱吗,放在其他人那里又是怎么回事呢……陆菲不明白。
“举例来说的话,我爸把私房钱藏到他的同事A那里,而同事A相应地把私房钱藏到同事B那里,同事B再把钱藏到我爸那里。我妈发现了藏起来的钱,问我爸,我爸可以大言不惭地说是同事B的私房钱,拜托他保管的。就是再厉害的女人,也只敢把自家老公的私房钱据为己有,绝对不敢去拿别人的。怎么样,是不是很安全?”
“等等,”单纯如陆菲,也听出来这个做法显然不对劲,“那阿姨要是问起来,叔叔是不是也把私房钱藏到同事那里……”
“这就是他们这些在好大学当教授的怪蜀黍们狡猾的地方了,”陶盈说到兴奋处哼哼了几声,“我妈妈去问他的同事B,我爸有没有把钱藏他那里,得到的回答理所当然是没有!因为他的钱在A那里!几何课上好好听了吧,三角形是最坚固的结构,这是理论指导实际的绝佳例子哩。”
“了不起。”到底是C9级别大学的教授,陆菲佩服得五体投地。
“所以,菲菲你是有什么东西要藏起吗?虽然想瞒过刘弈队长挺奇怪的哎哟流氓!轻一点不行吗!”
“……你们在干什么啊……”握着手机,陆菲若有所思。雷冰走之前叮嘱过,只可以待在这座农业园或者长州支队的宿舍两处地方,她不笨,知道这种嘱咐意味着什么。自己的基因很多人垂涎三尺,现在又多了个奇怪的试管,肯定有许多人盯着。
“坏蛋!”陶盈在电话那头叫嚷,“所以,菲菲,你要是有什么东西想藏的话,拿来交给我!刘弈队长就算比我家这位还变态,也不可能找到我头上的。”
好主意。虽然不是要瞒过刘弈,但原理一致。试管很重要,按照常识不可能交给别人,那些家伙一定从头到脚盯紧了我,绝想不到其他人身上去。就这么做,让陶盈来保管,但不让她知道详细情况。世上除了刘弈之外,就属这位朋友最让陆菲信任。
“那好啊,是有东西要拜托你。我不方便出来,”主意已定,她翻了个身,改为躺在床上,“可不可以请你来一次?就是上次你们来过的……对对对,就是那个很便宜的农家乐。”
陶盈一口答应。几天来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她长出了一口气,身子也为之舒展。拉伸几遍身体,她起身下床,今天还有件事没做,做完才可以睡觉。衣柜里挂着她白天穿的牛仔短裤,裤兜里是她没什么钱但又格外珍贵的钱包。用两根指头小心翼翼地把和爸爸还有小黑的合影从钱包里拈出,静静地凝望过好久,她轻轻对着照片道了声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