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林?穆罕默德是个尽职的队长,在战斗到来的前一天晚上,主动承担单人守夜的任务。这可能会对第二天的战斗带来不利影响,刘弈在私人频道向他提出,可以为他分担掉后半夜的警戒。通宵守夜对身体和精力是个相当严重的损耗,哪怕只补充一小时的睡眠也比一刻不睡要好得多。身为队长,指挥需要果断,太疲惫是会影响判断力的。
队长很干脆地回绝了他的好意。“我精力充沛,睡了一整个白天,而且大伙不需要指点也知道该怎么办,”戴林说,“狙击手才需要充足的睡眠。好好睡一觉,你之前的表现一直都很好,明天也要继续。”
刘弈有多年没听过这么直白简单的鼓励了。话不错,狙击手出枪前需要考虑的内容相当多,甚至可以用繁杂来形容,有弹道计算机辅助也不过是稍好一点,所以他没有推辞,安安心心地睡去。
在叙利亚时期练就了无论面临多重要的战斗,前一晚都能顷刻入睡的本领,此刻还没完全退化。重重的心事没有影响到他,敌人六点出发,他设置好五点钟的提醒,没两分钟就打着呼噜睡过去了。
第二天清晨他准时醒来,睁开眼打第一个哈欠的同时闹钟响起。跟着同伴们陆陆续续苏醒,互相问候早安。那边阿尔法也是,频道里可以听到他们大清早便每人五十克伏特加下肚,至于早饭反倒没什么人在意。
德国人给人的印象很守时,既然他说六点出发,那离战斗至多还剩一小时。刘弈没有啃任何固体食物,只喝了点酸到牙根发痒的橙味能量饮料,然后用纯净水把嘴里的酸味冲掉。
到了五点十五的时候,长弓分队完成了作战准备,各自就位到预定的伏击位置,俄罗斯人也配合地散开,两支队伍在公路两侧形成了口袋的形状,等待冈格尼尔出动。
夏季的清晨没有其他季节的薄雾干扰视线,刘弈的狙击位置背对初升的太阳,金灿灿的阳光下周围数公里内的一切尽收眼底。马上要与路德维希对决,他调整心情到适合战斗的状态。胜负生死之类对真正的狙击手来说都是多余的,要做的只是集中精神,专注地瞄准目标。按艾哈迈德导师的说法,自己算不上真正的狙击手,但专注这一点还是能做到的。
“奇怪。”英索克突然嘀咕了声。
“怎么回事?”印第安人只在关键时刻说话,戴林向来重视他的意见。
“研究院内有种黑暗与阴森的感觉。”
“昨晚又读那些传奇小说了?”布鲁斯打趣,“好好看看,现在可是早晨,阳光好得很哪。哪里黑暗了?”
“啊,你误会他了,长弓四号,”阿莫尔跟着笑道,“敌人的机体都是黑色涂装,觉得黑暗和阴森很正常。”
英索克低声呢喃:“不对劲。”
所有人都在等他说出哪里不对劲,可他就此沉默,为此抱怨与议论响成一片,到戴林队长下令安静才停止。
到了五点半的时候,阿莫尔也表达了同样的看法:“呃,我不知道是不是和英索克发现了一样的问题,我也觉得不对劲。”
“什么情况?”戴林问道。
“安静,实在太安静了。照理来说,敌人六点出发,现在不说是最忙碌的时候,也该在做最后的准备吧?”意大利人的声音透露着紧张与不安,“可定向声呐什么都听不到。人说话的声音,脚步声,动力甲和车辆的引擎声,什么都没有。简直和普里皮亚季一样,成了座死城。”
“他们设置了屏蔽?”刘弈问。
阿莫尔断然否定:“能屏蔽电磁信号,还能屏蔽声音不成?没有这样的技术!除非在整个研究院罩上隔音罩,但那样的话本身也会产生新的音波,声呐一样能听到。队长,你觉得是怎么回事?”
短暂的沉默后,队长简短地下令:“继续监听。”
意大利人接受了命令。
时间在分分秒秒地过去。不仅是负责声呐的阿莫尔,其他人都注意到情况的反常。研究院内全无动静,看不到任何人走动,也不见用于搬运装备、补给与基因储存液的车辆。刘弈看了下时间,已过五点五十。还剩不到十分钟,若是六点出发,各种东西早就该装车完毕,人员也该登车。
可他们什么都没看到,只有孤零零的一面红旗随着微风无精打采地飘动。事情有点儿出乎意料,刘弈举枪瞄向大门。
“阿莫尔,”戴林问道,“你确定昨晚没有听错?”
“绝不可能,我这儿还有录音。我懂德语,那个家伙确实是这么说的。”
队长的叹息很粗重,一夜未睡总是辛劳的:“现在看来是句玩笑话。你要是没弄错的话,就是敌人酒后的胡言乱语。”
“可是,”阿莫尔不甘地分辩,“那家伙说的可郑重了,不像是开玩笑,那声音一听就是习惯了发号施令的。”
“什么啊,害我们紧张了一晚上,”布鲁斯很不爽,“你难道没听过吗,喝酒之前我是地球的,喝多了地球是我的。很多混球喝完之后喜欢发表演讲,你自己不就是一个吗?上次喝酒之后你硬拉着我们听你唱《今夜无人入睡》……说真的,喝醉之后你唱得真不赖,比清醒时好多了。”
芮俊冷冷地说:“布鲁斯的见解有道理。虽然我记得,昨天先说敌人要撤退的就是你。”
“啊,是吗?”美国人顿时显得无比尴尬,刘弈看到他藏身的草丛晃了晃,“好吧好吧,算我的,我和阿莫尔一人负一半责任。”
“统统安静,”戴林再度履行队长的指责,“继续等着。不管怎样总是要监视研究院的,就当是次演练。或迟或早,他们总要出窝的。”
玩笑归玩笑,长弓分队的队员们都有身为精英的自觉,频道瞬间静默。刘弈读着测距仪上的数字,检查标尺与准心,推测假想中的弹道。阿莫尔和布鲁斯有没有弄错不重要。不管对方会不会出现,该做的准备他都要提前做好。说起来,那个路德维希说不定正在哪里做着同样的事呢。沉默并不代表无所事事,而是蓄势待发的蛰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