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格诺船长”酒吧的老板是个危地马拉人,名字就叫阿格诺,也确实曾是个船长。见到刘弈带着陆菲进来,立即便知道他们是亚巴顿训练营出来的。虽然他不知道“黎明”这档子事,也不需要知道,但对营地来的客人一向招待周到——没谁会和钱途过不去。
“哟,两位,是来船长这里喝两杯,缓解训练疲惫的吗?”老板从吧台里出来迎接,“明智的选择!来吧,这儿有整个圭亚那最好的烩饭、最地道的甜辣椒煮木薯,当然还有阿格诺船长最拿手的鸡尾酒,在我手上可以调制出任何你能想象得到的味道,走遍南美洲,你也找不到第二家……”
“谢谢,”刘弈截断滔滔不绝的危地马拉人话头,“我们想参加三十杯挑战。”
老板用力拍了拍他:“哦上帝!勇敢的年轻人!最近来挑战的小伙子们一个接一个,不过目前还没人成功过,除去一个俄罗斯来的小姑娘,那还是一年前的事。今天你是第二个提出尝试的勇敢者,没错,有挑战想法的都有勇气。瞧见那边那哥们没?”
很容易就能找到阿格诺船长说的那哥们,大半个酒吧的酒客目光都集中在一张桌子上,还有人拍照或者举杯鼓励。那是个长相颇为秀气的白人青年,有着一头灰色的长发。通常来说,刘弈不太认同男人留长发,在他看来显得gay里gay气,但眼前这位是个例外。他的挑战正进行到一半,面前的桌上满是大大小小的杯子,其中有十来个已然喝空。
就算最后没成功,这家伙也很了得,刘弈注意到白人青年的镇定自若,脸色白皙,不时回应旁人的喝彩,一点也看不出酒精对他的影响。
“看到了吧?”阿格诺船长说,“真是好样的!不过先别管他,规矩你懂的吧?话说在前头,三十杯的酒钱一共是两百美元,先交到我手上。挑战失败的话,不管喝下去几杯都不退。”
“很合理。”刘弈数好十张二十美元的纸币交给危地马拉人。
“好小子!阿格诺船长虽然眼睛被海风吹坏了,但看人可是很准的。你是个了不起的男子汉,够勇敢——”
刘弈又一次打断他:“不,不是我,是她。”
他把自个身后藏住半个身子的陆菲拉出来。女孩向老板打个招呼:“是我,船长先生。我怎么看都不像是男子汉吧?”
气氛有一瞬的尴尬,阿格诺船长先是诧异地盯着陆菲猛瞧,然后一拍脑袋:“船长也许有看走眼的时候,但不是现在!你不是男子汉,但你也是好样的,姑娘。我不说你有多美丽,多么可爱,或者差不多类似的、庸俗的形容词。假如阿格诺船长年轻二十岁,会赌上性命和你的男朋友决斗,他发誓是这样的。”
老板惯于以第三人称来称呼自己,习惯有点儿奇特,像是看多了西部电影。陆菲明白他是在恭维自己,乖巧地按表演结束时的规矩行了一礼:“谢谢您。可以开始了吗?”
“当然!我迫不及待。那个该死的俄罗斯人次次来都要嘲笑我,要是能加上你的名字,一定能让她闭嘴!”
看来又是个娜塔莎毒舌的受害者。他们选了张酒吧正中央的大桌,几个女招待把三十杯酒逐一端来。刘弈点了份海鲜烩饭和一杯当地产的生啤酒,在陆菲身边陪着。近距离端详,三十个形状各异杯子和杯中各色美酒泛着令人眼花缭乱的光泽,酒量差些的怕是没喝自己就先吓倒了。
陆菲先端起可装一升酒的大号岩石杯,杯中盛满“阿格诺船长”酒吧的秘制鸡尾酒,味道清新,色泽金黄,但度数比得上普通葡萄酒两倍。刘弈估算,光这么一杯下去,自己就得不省人事。在众目睽睽之下,陆菲抱起杯子,咕嘟咕嘟地一口气喝得精光,放下杯子时心满意足地呼出一口气。
娇小的女孩参加挑战,吸引力自然不同,本来注意力在白人青年上的酒客们齐刷刷转到她这边,手机的闪光灯一时闪个不停。陆菲说到底是个正处在最容易害羞年纪的、普普通通的女孩子,虽然经历比同龄人丰富,内心也无比坚强,这种场面却不知道如何应付。
好在美酒的香气冲淡了紧张,刘弈也为她挡住了大多数麻烦。一边略显生涩地回应着热情的人群——大部分和他们一样来自亚巴顿营地,少部分是镇上居民——一边举杯,她喝得比常人喝水更轻松。
第五杯结束时,刘弈碰了碰她胳膊:“感觉如何?要不要先休息下?”
“休息?”陆菲不解,“为什么?五杯而已,才刚刚热身呀。”
她的声音大了点,全酒吧的人都听到,掌声口哨声欢呼声捶桌声碰杯声响成一片。阿格诺船长笑得尤其欢畅,在陆菲的带动下,客人们纷纷喝得像饮水的牛,各种酒卖得比平时好了几倍。服务生们也很高兴,端着盘子在餐桌间穿梭的频率高了,小费自然收的也多了。
在陆菲看来,一分钟一杯已经算是相当慢的节奏。第十杯酒下肚,时间才过去八分钟,阿格诺船长亲自端着托盘,向众人展示她喝空的十个杯子。“从没有人喝得和她一样快,”危地马拉人跳上一张圆桌宣布,“这样下去,再有一刻钟,酒店门口的招牌上就可以再添一个名字了!对了姑娘,”他随手抓过一个酒瓶,当成是麦克风伸向陆菲,“你的名字!告诉大家你的名字!”
“陆菲。”伴着简短的两个音节,咕咚一声,第十一杯酒又到了肚子里。虽然喝下很多酒的感觉是不坏,人会变得轻飘飘,脑子也好想更灵活,这个状态上场表演一定很棒,但陆菲不明白大家为何兴高采烈。喝酒是这么了不起的事情吗?小娜或者雷冰姐姐都比自己厉害得多,要是她们也在,大家要疯狂了吧?
“是陆菲!”危地马拉人笨拙地重复她的发音,“以后在阿格诺船长的酒店里,你们祈祷时不用念诵自己信奉的神灵名字,多少年下来,你们的神早就听烦了。念这个名字!陆菲!”
最先响应号召的是刘弈。来之前他还觉得陆菲不适合有太多粉丝,但一大杯生啤喝光,态度有了根本转变。若是让她表演艺术体操,让别人也欣赏到她的优雅舞姿与曼妙身形,那还罢了。但一想到她笔挺的脊梁、修长的双腿、纤细的臂膀、虽不挺拔却值得期待的胸脯……所有这些落在其他人眼中会引起何种反应,他非常清楚。最了解男人想法的是男人,这点上完全可以以己度人,那样子实在不太好。
但在酒店里靠喝几杯酒来赢得大家的欢呼又另当别论,何况自己还陪在一旁。十来杯酒对陆菲的影响仅仅是令她活泼了少许,这少许还是他一直在她身边才能分辨得出来。陆菲每次拿起杯子,酒吧里的酒客们就一阵山呼海啸般的喝彩,阿格诺船长在圆桌上兴高采烈地跺着脚,满头的汗水:“看吧!不用等多久!十五分钟!十分钟!招牌上就会多出一个名字!”
“恐怕用不了那么久。”有个清澈悦耳、略微缺乏暖意的声音说。虽然不够响亮,酒吧里神奇地安静下来。是先前参加挑战的白人青年,他坐在桌边,沉稳得像是高山投下的影子,一切喧闹似乎与他无关。
“用不了那么久?”阿格诺船长问道。
年轻人举起杯子,杯中美酒殷红如血:“我这是最后一杯了。”语毕,他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