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菲大度地让他去执行任务,不代表刘弈就心甘情愿。三小时的车程只花了二十分钟,开启电磁迷彩的直升机停在了秦石武家的院子里,他家是独幢的小楼,位于长州近郊,外表看着普普通通,离最近的民居也有两百米以上,直升机没惊动他人。
没有多余的客套,支队长招呼他上车。坐到副驾驶的位置,一边扣上安全带,刘弈一边没好气地抱怨:“最好是又正经又重要的事来找我。你不也刚见到老婆吗,应该知道我在干什么。”
“知足吧,”秦石武一脚地板油,“我情况比你更糟,所以现在心情差到极点。”
“你怎么知道我的情况比你好?”
“还用问吗?看你脸色,好歹是吃完正餐等着甜点时候被叫出来,我他妈可是菜上齐酒倒好筷子拿上杯子举起被人硬生生打断的啊。”
“好吧,确实是你比较惨,”那感受光是想想都不能忍,刘弈深感同情,“到底是什么事?”
“有两个不知道哪里来的混球在市区绑架了个男孩,”秦石武拐上一条干道,频频踩油门,“需要人去谈判。作为队里的首席谈判专家,虽然你暂时停职,但是持枪证还在,他们第一个想到的依然是你。至于我,当个队长真是辛苦,不管怎样出了这种事一定得到场——我今天下午本来休息。”
“你也就罢了,但这怎么也不需要我出场吧?”刘弈揪着油腻的发梢,远道回来他没来得及洗头,又流了许多汗,“他们自个搞不定?徒手,老师,无形,哪个不能跟人谈判?”
“现场负责的是徒手和老师,绑匪有两个,不能同时解决的话人质会有危险,”秦石武一路超车,推背感十足,“我同意老师的判断,带上你正合适。”
“你们信任我倒是很感激,不过还是尽早再培养一个狙击手吧。”
“人选我一直在挑,哪那么容易?”前方路段有些拥堵,秦石武挂上警灯,鸣着警笛开向事发地点。
离得老远就看到支队的特种车辆、警戒线、举着长枪短炮的记者与大堆围观群众。那是座六层高的校舍,绑匪带着人质占据了三楼的某间教室。教室前后门都被锁上,还用大堆课桌椅堵住,窗户也都锁死,无法正常进入。两个非常符合传统绑匪气质的绑匪待在窗边向外张望,其中一个家伙手里有把西瓜刀,刀刃架在一个的男孩脖子上。
这年头的小孩子都挺镇静,那男孩不哭不闹,只是脸色有些苍白,刘弈想起高卢手中的陶盈。话说回来,他可能不是镇静,只是惊吓过度导致的呆若木鸡。无所谓,不管什么原因,只要他不动就好。
一到现场,秦石武就找人了解情况。和往常一样,老师担负起向他说明的任务。
“是两个报复社会的刑满释放人员,当年就不是好东西,盗窃,抢劫,强健,杀人未遂,再加袭警。”
“然后居然放出来了?”刘弈抬头看着三楼的窗户。
“天知道管事的傻帽们在想什么,”周围人声鼎沸,老师很小心地控制音量,“我问了校长,说是学生正在上体育课,被刀顶着的小子正好肚子不舒服没去,在教室里被他们撞上,然后就成现在这样了。喏,那边是家长。”
老师没有明确指出哪几个是被绑架学生家长,不过凭着脸上神情,要分辨很容易。刘弈看到满脸焦急的父亲和撕着纸巾哭泣的母亲,他们身边有人不住安抚,收效甚微。
秦石武在公众面前总是面无表情,但不代表他心情平静。拉着他们走开几步,随即开骂:“学校的保安和校园警都是傻的还是瞎的?那种家伙也放进学校?就这样他们还好意思每年跟我们抢经费,上头还听他们的鬼话,宁可把钱拿去给他们会也不给我们换几件装备。他们能干什么?吃喝玩乐,连电梯里也要装空调,只知道做宣传视频赚眼泪,培训上课非要去外地,不然就是开表彰大会——除了正经事什么都干!要是杀人不犯法,我一定先把这几个保安杀了。”
以往秦石武几乎从不如此激烈地表达情绪,几个中队长心里明白,今天他们的老大心情可想而知,不过真正的原因就只有他自己和刘弈两个人知道。有个记者打着哈哈经过,老师用手肘碰了碰他,提醒他注意。
“好吧,”勉强把气咽下,秦石武抬眼看着五楼窗边的绑匪,“跟他们谈过吗?他们开出什么价格?”
“谈过。他们一分钱都不要,只要市长过来当面给他们赔礼道歉,说当年不该把他们抓进去关那么久。道歉的方式还有讲究,鞠躬要九十度,要双手举着牌子,上面写‘我是王八蛋,我对不起人民’。”老师说到最后,每个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不挺好,”秦石武没有笑,“想来没谈妥?”
“能谈妥才奇怪吧。”
“也对。要干实事,但是不能随便说实话,更不能强迫别人说实话,”秦石武哼了声,“狙击位布置好了吗?”
老师指给他们看,与校舍一街之隔是个家教中心,同样在三楼位置,几扇窗户被窗帘挡得严严实实。从校舍的方向看这几扇窗,正好面对阳光,视线很受影响,反之则背对太阳,方便观察。刘弈略一观察,打个指响:“没问题。”
“谁负责突击?”
“我,”老师说,“从隔壁班的窗户翻过去。”
“支援的人呢?”
博士站了出来,他一身便装,拎着没有标记的公文包:“我,冒充是来谈判的,在楼下喊话,保证行动时他们在窗户附近。”
“那不用再啰嗦了,”秦石武掏出佩枪,检查了遍子弹和保险,“过会刘弈一开枪,老师就动手。徒手和无形各自带人到走廊准备,一旦他们失手就来硬的,尽量别让人质伤太重。各就各位吧,准备好了给博士发信号。”
中队长和队员们各自散开,秦石武则与刘弈一同前往狙击位。适合狙击的位置一定也是方便观察的位置,作为支队长,他需要把控全局。对自己的队员他有相当的自信,不过万事没有绝对,他依然准备了失败后的对策。
家教中心里的员工和顾客已经疏散,他们前脚才迈进去,后脚有人跟进来。
“你就是秦队长?”那是个发际线很高的小个子男人,戴着眼镜,嘴唇很薄,大概不满四十岁。刘弈和秦石武的记性都不坏,可以肯定以前没和此人打过交道。
“是我,”秦石武低下头打量,“您哪位?”
两人比他高出实在太多,小个子皱了皱眉,似乎很介意他们居高临下,勉勉强强伸出手来:“我姓彭。”
秦石武与他握手,接着朝刘弈投来一道只有他们间懂得的目光。
刘弈明白他的意思。看来遇到那种难对付的家伙了,这类人多半有了点级别,待在哪个重要的位置上——更有可能是给某个待重要位置上的人打杂——便认为全世界都该认识他们。比如眼前,这位彭姓男士只报了个姓氏,神情中就流露出不加掩饰的倨傲,显然认为他们应该认识他。
然而事实是,就算知道了他姓什么,刘弈仍旧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幸会。找我有什么事吗?”秦石武还算有礼貌地问。要不是在公开场合,换成在支队里,多半就要喊豆瓣赶人了。
“你是特勤支队的队长,到现场不够及时啊,”小个子微微抬起下巴,迎上秦石武的眼睛,“你们准备好解救人质了吗?谈判专家请来了吗?有解决问题的方案了吗?了解犯人的诉求了吗?”
从问题可以看出,这家伙对案子根本一窍不通。在头儿心情正糟的时候撞到枪口上来,刘弈暗暗期待,有好戏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