鸭梨的父亲竟然是他们一伙的,刘弈的惊讶还要多过恐惧,一时连伤痛都忘记了。
“请等一等,”伍迪将军制止道,“他对我们还有用处,把他交给我,您会满意的。另外,这柄手枪发生了故障。您从前也是军人吧?这东西就交给您,当作是战利品好了,等这里事情了结,再送您把像样的。”
为了证实自己所言非虚,他从杨异手里将手枪取过,对着窗户连续扣动扳机,卡壳没有排除,手枪全无动静。把枪放在桌上,伍迪单膝跪下,居高临下以胜利者的姿态看着刘弈:“现在如何?你若一开始就接受我的劝告,也不会弄到这副遍体鳞伤的样子。”
“你问现在?”刘弈毫不犹豫,没法再战斗了,可至少要让他们看看真正的天朝特勤队员是如何面对死亡的,“还是省省吧,我的答案不变。”
“固执,”美国人一摊双手,“年轻人都有的毛病。年轻啊,有的是时间和精力去尝试,去犯错。年轻真好。”
“你是来感慨人生经验的吗?想干什么就快动手吧。”
“稍安勿躁,既然都已经这样了,我不会杀你。首先是要治好你,接着再考虑我们之间的合作,相信你会回心转意的。”
“白日梦。”
伍迪显然不屑和刘弈斗口,他向杨异行了一礼:“杨先生,非常抱歉弄脏您的房间,我这就喊人来将他搬走。”
鸭梨的父亲又拿上了卡壳的手枪:“不用了。”
“不用?”伍迪不解地问,“他受伤不轻,需要马上治疗,让他死掉是种损失。”
杨异缓缓摇头:“他的伤势确实需要尽快治疗。”
美国人越发疑惑:“您难道是要他就地治疗?这儿是您的办公室,即便把意料设备搬来……对不起,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情有可原的。你要是能明白,你们上个世纪在朝鲜和越南就该获胜了。”
退役将军皱起眉头,比任何一次皱得更紧:“您和我对战争的看法似乎有出入。朝鲜战争过于久远,但我曾亲临越南战场。我军的战士凭借先进的装备、现代化的组织、合理的战术和英勇无畏的奉献精神,给予越南军队无情的重创。贵军在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对北越同样采取了行动,损失比我军要大得多。我敬重您投资人的身份,平日服从您的指示,但不能忍受您在这方面的不恰当言论。”
“合理的战术?”刘弈趴在地上忍不住插嘴,“不好意思,伤口很痛,请别开这种玩笑了。”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老将军动了怒,“在那种热带丛林里,机械化部队没有空间展开,空军也无法有效打击地面目标。大规模的行动容易暴露目标,只能逐批投入兵力,我们没有选择。越南人时常以冷枪袭击——”
枪突然响了。伍迪丢掉枪,捂住左手腕,满脸的惊愕与不解。刘弈大吃一惊,谁开的枪?他吃力地扭过头,看到鸭梨的父亲威风凛凛地举着自己的手枪,本来卡壳的枪上此刻却有一缕硝烟正在升起。
这是怎么回事?流血太多,他的大脑变得尺寸,一时无法理解看到的情景。
“越南人的冷枪,有这一发来得突然吗?”杨异问。
“您……”血从伍迪的指缝间流下,他惊愕到了极点,“你怎么会……做出这种事……你和他怎么会……难道,你早就和他联络好了?不,你的公司一直都和我们配合,绝对不可能!”
“没有,”鸭梨的父亲道,“我根本不知道刘队在南越,刚刚才碰上。但是啊,美国佬,知道你们为什么在朝鲜赢不了吗?因为你们这群自以为是的王八蛋,从来也没有好好了解过天朝军人啊!”
那一刻,刘弈觉得这位前辈的背上生出翅膀,头顶冒出光环。
“你……和他没有碰过头?不知道他在这里?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伍迪望向刘弈,又望向杨异,除了不可思议,他脸上没有第二种表情。
“天朝的特勤队员出现在南越,当然是在执行秘密任务,我根本不需要知道那些。你会去打探不该知道的机密吗?当然不会。我要做的就是全力以赴帮助他,就这么简单。顺便提醒一句,”杨异朝伍迪走近,“想反抗的话,趁早别做白日梦。近身格斗的技术是我教我儿子的,他的水平你们都清楚。虽说青出于蓝,但他也没比我强到哪里去,七三开的样子。”
鸭梨的表现,当日来访的交流团每个成员都印象深刻,伍迪也不例外。他脸色变了一变:“别忘了,外面全是南越的士兵。你想把我怎么样?”
“南越人是不会有胆量开罪天朝人的,”杨异对一切都了然于胸,“他们会执行你们的命令,然后两头不得罪。毕竟美国太远,北越和天朝太近。”
美国人的脸色越发难看,刘弈觉得像在做梦。鸭梨的父亲拿枪指着自己时,他还以为这次真的死定了,而且比隐蔽战线工作者还糟糕,死得可谓默默无闻,不明不白,轻于鸿毛。然而仅仅一分钟,一切颠倒了过来,连在南越的逃亡生涯都可以宣告结束。不用秦石武想办法,也不用黎明花半分力气,这里的信号塔便是杨叔建的,凭他的势力,让自己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国内并不难。
不愧曾是天朝军人,一句不该问的也没问,自个无意中和他作对也毫不在意,为了帮助自己直接与合作伙伴翻脸,刘弈感动得想哭。
“但那枪不是坏了么?”伍迪仍不愿相信。这也是他想问的。
“这款手枪是格洛克17式,我在越南打仗那会,闭着眼睛把这样一支枪拆成零件,再从零件装回去,用时是2分14秒,”杨异傲然宣布,“在师里不是什么特别突出的成绩,但和你们美国佬比起来,算是很了不起的了。刚才趁你们说话我拆了下,只是复进簧导杆被撞出了滑槽,一下就修好了。现在知道了吧,你输得不怨。”
他挥起手枪,枪托将美国人砸晕过去。刘弈想爬起来,鸭梨的父亲以手势制止,先打了两三个电话,然后在刘弈身边蹲下。
刘弈又一次尝试起身:“杨叔,我不知道说什么好。您实在太……”
“趴着别动,你说不定伤到骨头,自己不能乱动,医生带着东西马上就到。刘队,刚才我吓到你了?其实我提醒过,就是当着美国人的面不好太惹眼,你恐怕没听出来。”
“还真没有。”
“我刚才说,‘哥们,既然被我碰上了,怨你自个倒霉吧。’这话是对那鬼佬说的。刘队,你跟杨磊是哥们,我倚老卖老,可不方便跟你称兄道弟哪。对你,这话该换个说法,既然被我碰上了,你只管放心。咱都是天朝军人,见外的话就别说了。你要那样,我可生气了啊。”
是啊,不能更放心了,因为我们都是天朝军人。尽管从头到脚遍体鳞伤,多少天来,刘弈头一次感到彻底放松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