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演?”若不是隔着头盔,巴拉图肯定满脸惊讶,“你在说什么?刘弈,我说了,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快把枪放下。周围到处是敌人,我们得赶快离开。”
“敌人不就是你吗?”刘弈警惕地注视着上尉,“你的演技其实还不错,但是剧本不好。下次想骗过我,麻烦多花点心思。”
上尉显得不耐烦起来:“行了刘弈,我——”
“别动!”刘弈喝道,“老实待着。你说得不错,我得赶快离开,所以别挑战我的耐心。”
巴拉图挺了挺身子,刘弈的话显然起到了作用。对视了几秒,他突然泄气似的叹息了声:“好吧,年轻人都只相信自己相信的。你来说说,我倒是哪里做的不对,以至于你要怀疑我才是投敌者?”
“第一,明明只需要少数人就能查看的战斗现场,你却把大多数人派了出去,留下要保护的车队不顾。身为指挥官,这种行为明显反常。第二,敌人的袭击时机太巧妙,没有内部人员向他们通风报信的话,实在难以想象。第三,莫洛夫倒下的方向表明,他是被和你一条线上来的子弹击中的,但你却在朝另外一个方向开枪,这是我怀疑你的开始。第四,见到你和阮少尉交手,我越发确信你有问题。少尉连外部扩音系统都坏了,也无法联通我们的频道,换句话说他的机体上整个通讯系统都出了问题。假如变节的是他,又该如何与同伴联络?”
“指挥上确实是我的失误,但这些都只是你的推测,你没有证据。”巴拉图倨傲地说。
“证据吗?”上尉的这副语气惹起刘弈的鄙夷,“你是哪儿人?美国?德国?哈萨克斯坦?我不知道在你的民族中如何形容,但对我们天朝人来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莫洛夫的枪托上留了一发子弹。”
巴拉图的动力甲头部与颈脖明显一僵:“子弹?”
恰在此时,AL的惊叹声在耳畔响起:【天哪,前后两发子弹的槽纹是一致的,它们是从同一支枪里射出来的!射杀莫洛夫的,打死阮少尉的,都是巴拉图上尉!】
“不错,子弹,”果然不出所料,刘弈满意地点头,“这是决定性的证据。从莫洛夫身上找到的子弹和刚刚打中阮少尉的子弹槽纹一致,都出自你手中的枪。关于这点,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好吧,”上尉磨牙嚯嚯,“终究还是小瞧了你。没错,确实,变节者其实是我,阮少尉什么都不知情,我的同伴在他的通讯设备上设置了延时破坏程序,本来想嫁祸给他。现在,既然你都看破,只好算啦。但是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呢?”
“怎么办?”
“没错,你能怎么办呢?周围都是我的同伴,我现在的同伴,有一百多个,装备着最先进的动力甲和传感器,你突围的希望渺茫。这会他们正在到处搜索。说实在的,黎明******给了你什么?不过是份工作,讨口饭吃而已,做到这份上已经很够意思了。”
这家伙是在向我劝降?刘弈禁不住感到反胃。“那么你呢?”明知时间紧迫,他还是反问道,“毫不犹豫地向战友开枪,这事还真不是普通人能干得出来的。你这么做的理由呢?”
上尉毫不讳言:“钱,许许多多的钱。黎明的报酬算得非常高了,但和人家给的比比,只够打发睡街头的流浪汉。”
“……你不像是这种人。”
“不像吗?”被枪口指着,巴拉图的笑声依然爽朗,“世上的事要是都和看起来的一个样,咱的世界怕是要美好得多。怎么样,要不要来和我一起干?我从没见过那么好的枪法,他们愿意付的报酬肯定比我的高。”
“上尉,你这样的人怎么也会浪费口舌呢?”刘弈缓缓摇头,“你明明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加入黎明并非一时冲动,更不是因为原先的工作受挫。倒在血泊中的小许,陆菲,小黑,路德维希,芬尼尔,黑色的、子弹无法击穿的机体,烈火中的岛屿与美军基地,公路上起火的步战车和尸体,还有就在面前倒下的莫洛夫与阮少尉。这些如同幻灯片,在脑子中飞快地闪过。
不可能,绝不可能加入对面的,他们在到处制造纷争。不光是秦石武或者奥德里奇部长的说辞,他自己亲眼见到的也是如此。希望挑起战争的人,怎能和他们同流合污?人类所能做到的所有丑恶都可以在战争中找到,亲身经历过的人绝不会想再回到那种噩梦中去。
“可你还能怎么办呢?”巴拉图带着几分好奇说,“这够得上穷途末路了。就算现在开枪打死我,对事情也没什么帮助,反而会让自己陷入窘迫境地。把我杀掉的话,说不定连投降的资格都没有了。走吧,把枪放下。我不会说是我俘虏了你,还会说出去,阮少尉是你杀的,作为给他们的见面礼。”
“你真叫人恶心。”
“我只是实话实说。人总是这样,宁愿否认事实,也不愿意面对真相。我可是有好几次机会可以干掉你。”
“你就是为这理由杀掉的莫洛夫?”刘弈蹙眉。
“不错,那傻小子发现我朝着你举枪,我只好先干掉他。”
“那么刚才……”
“也是一个情况。你背对着我,但是阮朝我射击,我只好把头缩回去。真是不像样啊刘弈,阮的技术很好,要不是你,我可没这么容易干掉他。”
喉头泛起难言的苦涩,那是名为懊恼的味道。阮少尉莫名其妙的举动有了答案,他才是真正的伙伴,即便自己向着他扑过去,他也依然将枪口对准巴拉图,用精确的点射让上尉放弃了瞄准。是他救了我,而我害了他。许久没有过这样的感觉,握着枪的手攥得是如此用力,以至于指节生疼,双臂更是像新兵似的止不住颤抖。
“你害死了多少人!”
“二十个,或者三十个?有些只能怪他们经验不足,算不到我头上。奶奶的,老子又不是奶妈,得跟着每个人擦屁股。行了,谈话到此为止。我比你年长二十岁,自然也多些人生经验,有些事不是枪能解决的,眼前正是这么个情况。来,跟我……”
刘弈紧了紧枪:“枪确实解决不了问题,但至少可以解决你。”
枪口上移,指向眉心。巴拉图的身子稍稍后仰,显然是发现不对劲。“等等,”上尉道,“不谈日内瓦公约之类无聊的废纸。你是天朝军人,现在也依然是,我手无寸铁,你也能下得去手吗?”
“在成为天朝的特警之前,我曾经在叙利亚的人间地狱里生活了整整三年,”往日的阴影和眼前的变节者渐渐重叠,刘弈反而冷静下来,“在那儿,为了活下来,我学到了很多东西。其中有一条是,记得要学会原谅。是的,我原谅你。”
“哦,”巴拉图长出一口气,他并不像装得那么镇静,“年轻人总是爱开玩笑。我这一把年纪可经不起多少折腾了。哎哟这该死的机器,帮我一把——”
可是刘弈没有放下枪。“但我同时还学到,”刘弈的手指扣住扳机,“原谅这种事,只能自己作出决定,既不能替别人决定,也不能让别人代替自己决定。我确实原谅了你,但你对同伴们犯下的罪行,我无权替他们决定原谅。在地狱里,还有一条简单得多的法则:血债只有血能偿还。”
“什么?你——”
“至于他们会不会原谅你,自个找他们问去吧!”
刘弈扣下了扳机,上尉的脑袋开了花,鲜血与脑浆一同绽放。
可惜,他在心中惋惜地想,看不到此刻巴拉图的表情,大概要成为一辈子的遗憾了。动力甲有时确实挺碍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