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荃发现夏禾不见的时候,只听见整个楼道里都回响着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那声音分外熟悉,好像就是——夏禾!
手中的保温瓶“嘭”地一声跌落在地,喷洒出来的热水溅的四处都是。有些飞到了程荃裸露的皮肤上,沾到就起了泡。
根本顾不上疼,程荃拔腿就朝病房外跑去。
一眼可以看见的走廊里,并没有发现夏禾的身影。程荃略一思索,就朝着傅思哲手术室的方向拐了过去。
果不其然,跌坐在病房门口那个失魂落魄的女人,就是夏禾。
“发生什么事了?”程荃蹲下身子想要扶夏禾起来,可刚一碰到她,夏禾就像是没有主心骨的傀儡娃娃般,倒进他的怀中。
夏禾想要告诉程荃发生了什么,拼命地想要发出声音来,但嗓子眼儿就像是堵了一团湿哒哒的棉花般,无论她怎么努力,都只有“呜呜咽咽”的断续音往外冒。
“好了好了。你先别说话,我送你回病房。”
拦腰抱起夏禾,程荃迈着急促却稳健的步子朝傅思哲那间病房走去。
把夏禾放在床上脱了鞋,顺手捞起一个靠垫放在她的背后。程荃正要拉开棉被帮她盖好,夏禾却挣扎着要下床。
“你要干什么,还嫌看热闹的人不多是吗?”
“我要去找思哲,他还在手术室!”夏禾双眼无神,不停地拨开程荃的手想要下床,可是都被拦了下来。
一想到夏禾昏迷的事情,程荃就气不打一处来。
见旁边的吊瓶架上还挂着点滴针管,程荃动作麻利地将针头和吊瓶取了下来。一只手困住夏禾,另一只手拿着长长的针管线就要往夏禾身上缠。
“放开我,我要去找思哲!”
“你现在这个样子,找他能做什么!”
两人不停地争执着,夏禾根本没办法推开程荃。闹了一会儿没力气了,两行清泪就滴滴答答流了下来。
程荃看见夏禾哭了,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但还是理智战胜了一闪而过的心软,程荃还是用针管线把夏禾捆了起来:“你在这儿好好休息,我去看看傅思哲的情况。”
就在程荃要出病房的时候,傅思哲的主刀医生进了病房。
“医生,他情况怎么样?”
程荃立刻站在夏禾面前,挡住了医生的视线。毕竟夏禾现在的样子,任谁看了都会忍不住想歪。
医生神色有些凝重,朝程荃招了招手:“麻烦您过来帮个忙吧,傅先生情况不太好,需要签一份同意书。”
“好。我马上出来,麻烦您先稍等一下。”程荃朝门的方向伸了伸手,示意医生先走一步。
程荃没有转身,但每一个字都是说给夏禾听的:“如果你先倒下了,就算傅思哲活过来了,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开心了。”
这句话仿佛一剂强心针,落入夏禾的耳里,顿时就让她清醒了几分。
没错,她现在不能再折腾自己的身体了。若是因为自己体力精力不支而导致错失了救治傅思哲的良机,那她一定会后悔一辈子的。
一直紧绷的神经忽然松懈下来,困倦便袭上心头。
夏禾顺势把身子缩进被窝里,闭上了眼睛。没多一会儿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这么多天以来,这还是她头一次真真正正地睡着。
而病房外的程荃,此刻却正盯着手里的病危通知书发愣。
医生一连见了他好几声,都没什没反应,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
“程先生,您签字吗?”
“程先生?程……”
“这份通知书,先暂时不要让夏小姐看见。”程荃回过神来,恳切地对医生嘱咐道,“她现在怀着身孕,不能受这么大的刺激。医生,算我拜托你,千万不要让夏小姐知道傅思哲的真实病情。好吗?”
“可是,这……”
医生的犹豫不是没有道理的:“如果现在不通知夏小姐做好准备的话,那么一旦傅先生出现什么危机情况,恐怕夏小姐会受到更大的刺激。”
医生说的这种情况,程荃不是没有考虑到。
只是现在最要紧的让夏禾知道傅思哲真实的病情,而是要稳住她的心神。只有这样,那个他记忆中坚强无比的夏禾才会重新出现,才能更好地面对眼下糟糕透顶的状况。
思考了一会儿,程荃抬手落笔,终于在病危通知书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好。只要病情通知到家属了就行。”医生拿回病危通知书,拍了拍程荃的肩膀,“程先生,您也不要太过于担心。我们整个调研组,和所有医院的工作人员,都会竭尽全力为傅先生找到合适的肺源的。”
“谢谢。拜托你们了。”
程荃伸出手,郑重地跟医生握了握手。又毕恭毕敬地鞠了个躬,这才一步一顿地返回病房。
病危通知书里的内容,明摆着就是在说傅思哲所剩的时间不多了。如果短期内找不到合适的肺源来培植再生细胞,那么即便是能找到一个完全匹配的肺,换给傅思哲,也于事无补。
而这所剩的时间,太短了。
短到程荃刚才签字的手都是抖的。
回到房中,见夏禾正睡的安稳,程荃总算能扯出一个苦笑来。好在他们两人之间,有一个目前是好好的。也算是一种安慰吧。
其实,病危通知书说到底根本就轮不到程荃来签这个字。
他跟傅思哲别说是朋友,就连熟人这个名义用起来,都不是那么恰当。可谁让夏禾对傅思哲情根深种,那副要死要活的样子,任谁看了都会怜悯三分。
就更别说是程荃了。
夏禾对他来说,除了很好的朋友之外,总是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还让他一度以为自己对夏禾的感觉就是爱情。
直到方笙媚的出现,程荃才彻底认识到自己对夏禾的感情,甚至比爱情还要“严重”——那是一种产生于毫无血缘关系的双方之间的亲属感。
只不过在外人眼里,他对夏禾好的根本不像是朋友了。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外人的眼光,向来不是他们这类人会多加考虑的事情。
人活一世本就不易,如果再不能按照自己心之所欲活着,那么这一辈子恐怕根本就不是为了自己过完的。无疑是一种悲哀吧。
夏禾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看见一旁沙发上蜷缩着的身影,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正要下床,听见房间有响动的程荃立刻醒了过来,阻止道:“你别动,要什么我帮你!”
“没事。我就是看你睡沙发,想帮你盖个被子而已。”
程荃没好气地白了夏禾一眼:“你哪只眼睛看见我睡沙发了?我就是闭目养神而已,不要试图揣测一个侦探,OK?”
“噗嗤……”夏禾还是没忍住被程荃逗笑了,“明明有陪护床你不睡,脑子不会变迟钝了吧?”
“你看,笑了吧。”
程荃走过来,揉了揉夏禾的发顶:“笑了就好。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夏禾虽然被程荃的耍宝逗笑了,但是她眼底那一抹化不开的愁绪,是骗不过人的。
她还是没办法真正的快乐起来。
毕竟,傅思哲现在还在重症监护室里面,二十四小时被人监护着。夏禾又怎么能放心的了呢。
“医生怎么说?”
“跟告诉你的一样。要等待一个合适的肺源,来培育再生细胞。”只不过是有时间限制的,若是超过了时间,哪怕换一个完好的肺,也于事无补了。
不过这后半句话,程荃根本没有告诉夏禾的打算。
夏禾点点头,抬眸,用一种充满着希冀的眼神看着程荃:“你人脉那么广,一定可以帮我找到的吧,对不对程荃?”
的确,程荃的人脉不仅是在美国非常广阔,即便是在国内,也在各个城市都分布着他的关系网。
可是一个合适的肺源,不是人脉广就可以解决的问题。
“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的。”程荃拍了拍夏禾的肩膀,语气温柔,“不过你要答应我,在找到合适的肺源之前,你自己的身体不能出一点问题。否则的话,我会立刻停止行动。”
“我答应你,我答应你!”
从那天开始,夏禾每天都按时吃饭,按时睡觉。虽然有时候她真的没有胃口,可哪怕是吃了就会吐,她也坚持着一餐不落。
除了找程荃帮忙之外,夏禾自己的人脉也没有浪费。她甚至还动用了神秘邮箱来广发求助帖,希望可以在最快的时间内,帮傅思哲找到一个即合适,对方又愿意的肺源。
毕竟普通人一听说肺源,第一反应就是要捐肺,几乎就没有再看下去的欲望了。所以夏禾的帖子在编辑方面,也着实下了一番功夫。
既要能表达出她需要合适肺源的准确意思,又不能让人看完之后觉得有任何的反感。
可是即便在这种情况下,联系夏禾与程荃的人也都少之又少。
大部分来谈的人,要么就是漫天要价,要么就是其实根本不愿意,只是为了来见见世面的记者和网站之类的人。
为了给傅思哲找一个合适的肺源,整家医院都被弄得人心惶惶起来。还有的人居然以为傅思哲是得了什么不得了的传染病,很快就转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