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电话……糟了,她还没有把傅思哲打给秦雨的通话记录删掉。
急忙弯腰捡起手机,夏禾拿上水杯快步走进自己的卧室,开了暖黄色的顶灯,看着床上一脸酒气的男人。
“唉……”
叹了口气,夏禾放下水杯,伸手扶起傅思哲,想让他靠在身后的枕头上,可没想到平时看起来一丝赘肉都没有的人,醉了之后堪比千斤重的烂泥,根本扶不住,还不住地往下倒。
“喂,傅思哲,醒醒。”夏禾艰难地从他脖子下面伸进去一只胳膊,试图再度扶他起来。
可惜还没等她用劲儿,自己反而被一只强劲的手臂拉了下去,一下子扑在炙热的胸膛之上,头顶传来低沉好听的男音:“别动了,让我躺会儿。”
傅思哲迷迷糊糊的话,却鬼使神差地让夏禾停下了动作,保持着“女上男下”的暧昧姿势,像是被哪路神仙隔空点了穴。
眼前是起伏有致的熟悉胸膛,混合着浓烈的酒味钻入鼻腔之中,夏禾浑身的毛细血管都在叫嚣着,要赶紧推开傅思哲!
忽闪忽闪的蓝光突地亮起,神经猛然紧缩,夏禾伸手就要去拿傅思哲的手机。
“我要喝水。”似乎有一丝撒娇的嘟囔,竟然是傅思哲发出来的。
可这对于夏禾来说再熟悉不过了,因为那几年,每次傅思哲为了工作和应酬喝醉的时候,除了秦雨,谁也不让近身。
他醉酒的时候完全像个小孩子,会撒娇,会缠人,就像现在这样,紧紧地勒住夏禾的脖子,任谁拉也不肯松手。
“曾经有人跟我说,在她看不见我的地方,希望我永远不要喝醉酒。”
傅思哲,你不是记得这句话么,那今天为什么喝成这个样子。是不是秦雨的话,再怎么重要,也不必过你心中深埋的仇恨?
扯起一抹自嘲的笑,夏禾眸光微眯,把声音放的很软,甚至带了一丝迷惑的味道:“水不解酒,喝姜茶好不好?”
是小雨!
半闭的眸子倏然睁开,想要看清眼前的人。
可是夏禾却先一步趁机推开了他,翻身下了床就要朝厨房走去。
“啪”地一声,屋内陷入黑暗:“你先睡一会儿,我去给你煮姜茶。”
记忆里带着丝无奈的声音传来,傅思哲的直觉先于理智,让他相信这个人就是小雨,便又倒回床上闭了眼,缓解着阵阵头痛。
飞速关上厨房的门,夏禾整个人靠在门后不停喘气。
好险,刚才若不是她及时关了灯,加上她屋里的熏香,怕是没有办法仅靠声音催眠傅思哲。
看着手里依旧闪个不停的手机,夏禾飞快地输入“0312”,解了锁,删掉打给秦雨的通话记录,又将时间往前调了一个小时,给自己的手机打了一通,这才调回正常时间,锁上手机。
这一切都做的行云流水。
可是当瞥见自己竟然真的顺手从餐厅拿了姜粉进来,夏禾有点怀疑,到底是谁被催眠了。拿都拿了,就当给自己驱寒也好。
不过最后煮好的姜茶,却只够傅思哲一个人喝的量。
反正她还要催眠傅思哲,不过一碗姜茶而已,也翻不了什么浪出来。撇了撇嘴,夏禾端着姜茶朝卧室走去。
开灯,扶着醉如烂泥的人坐起来,夏禾盛了一勺姜茶,不烫嘴,温度正好。
“傅思哲,张嘴。”
夏禾足足举了半分钟,可傅思哲眼皮眨了两下又闭上了,跟一尊“佛爷”使得,半点面子都不给。
怒气一点点蒸腾起来,夏禾正准备撇下勺子,手腕却被傅思哲紧紧握住:“不想动,你喂我喝。”
算了算了,就当积德行善吧。
夏禾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竟然就这么被喝醉酒的傅思哲牵着鼻子走。
喝完姜茶还不算,又说热得很,要脱衣服。好不容易伺候着“佛爷”脱到只剩最里层的衣服,傅思哲居然说要洗澡!
“傅思哲,你有完没完!”
夏禾终于忍不住了,手上使了力气,一把将他推倒在床铺上,原本有几分苍白的脸颊透出血色来,不知道究竟是气的还是累的。
“你要是醒了就回家去睡,别在我这儿赖着。”夏禾用脚踢了踢傅思哲垂在床边的长腿,双臂环胸,脸上浮现出恼色来。
五分钟之后,夏禾认输了。
她大着胆子在他脸上破掉的小伤口上轻戳,却也不见他皱一下眉头。傅思哲这回居然不是跟自己过招,而是真的睡着了,气息都明显地变成了匀速的。
他睡得很沉,即便在醉酒中,睡姿依然保持一贯的动也不动,可见平日不但对别人苛刻,对自己也足够严苛。
夏禾凑过去,看着他紧皱的眉头和英俊的脸庞,缓缓伸出手去,顺着眉心到英挺的鼻梁,一点点的勾勒。
紧绷的神经开始自由舒张。时隔五年回来,她身上原本该有的阳光温和被森冷沉着压盖。
五年的历练足够让一个资质平庸的人独当一面,如今,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天真懵懂的秦雨了。那场痛彻心扉的生离死别,复仇二字,成为她万劫不复中唯一的救赎。
可现在,她看着他的脸,心底竟然有一丝的犹豫。
他们曾经也相爱过的。在她最难过最无助的时候,他毅然决然的陪在她身边,始终不曾放开手,坚定的一句“以后有我”,让她铭记了多年。
可也是这个人,亲手将她推入了无边的地狱。
她的眼神骤然冷漠起来,她的手移到了他的脖子,眼里的恨意愈深,在酒精的作用下,猛地用力掐住了他的脖子!
“你去死吧!”
傅思哲在睡梦中失去空气,脸涨得通红,咳嗽了几声蓦的睁开眼!
他对上了一双宛如地狱修罗般充满恨意的眼神,是夏禾。
“咳咳,你做什么?”
他已经发不出什么声音了,说话断断续续的,他伸手去推夏禾,却没想到她看似文弱竟然有这么大的力气,一时竟拽不开她!
眼前一片迷雾。
傅思哲感觉到鼻腔中的空气越来越少,大口大口的喘气都变得困难。
今天就要死在这里了吗?这是傅思哲脑海中第一个出现的念头。
其实这样也好,自从五年前秦雨死了以后,他的心早就已经空了,每一刻每一秒,都空落落的疼。
说话会痛,呼吸会痛,就连坐在那里不动,心口都会隐隐作痛。
也许死了才是解脱。
傅思哲缓缓放下手,闭上眼等待着死亡那一刻的来临。
生死攸关的一刹那,夏禾眼前却忽然浮现出那个在海上不顾一切的身影,是傅思哲。
他也曾经拼了命地想要找到她,哪怕是承受巨浪和风暴的危险。
那般坚毅的神色,即便是那时还怀着报仇念头的夏禾,也忍不住想要立即冲到他面前去……
呼吸便是在这个时候恢复的。
久违的空气从鼻息间窜过,傅思哲重重咳嗽了几声,想要起身,眼前却一阵白雾挥散不去。
他努力的想要维持平衡,可架不住脖颈后传来猛地一击,眼前的白雾升起黑幕,身子重重地跌回了床上。
“呼……”
夏禾深深地吐了一口气,连连朝后退了几步,抵住墙急促地呼吸着,良久之后才平复下来。
眼睫上落下一滴冰凉的汗水,夏禾伸手去擦,鬓边额上皆是一片冰凉。
她刚刚,差点杀了傅思哲!
这个念头刺激得夏禾心头直跳,像是千万根银针马不停蹄地刺着、扎着,就是要让她知道后怕。
通向阳台的窗子不知道什么时候钻了风,混着突降的夜雨,泛进阵阵泥土的味道,总算是让瘫坐在地上的人恢复了一点清明。
顾不上已经被冷汗浸透的衣服,夏禾用手撑着地使了好半天的劲儿,才站了起来,晃晃悠悠走到床边,拉了被子给傅思哲盖好。
“傅思哲,这是你欠我的。”
低沉喑哑的声音,被唰唰的夜雨声盖了过去,大抵谁也没有听见。
只不过转身去点熏香的夏禾,却并未发觉床上的人,有一瞬间的皱眉。
泡完澡,夏禾把客房的暖气稍微调高了点,从柜子里翻出一床被子来,铺好之后躺了进去。
除了头之外,整个人都紧紧地包裹在了里面。
为什么还是这么冷?
并非只是温度低而已,夏禾只觉得似乎千筋百骨都被淬了冰,无尽的寒意蔓延而来,爬进每一个毛细孔。
“夏禾,你不能就这么杀了他。五年前的仇,不能仅是要了他的命就可以一笔勾销的。这笔账,要慢慢算。”
慢慢地想着,眼前的漆黑延展开来,脑海也终于陷入了混沌。
夏禾做了一个梦。
那天朗风清气,碧蓝的天空白云片片,傅思哲拉着她的手,离开了楚家被查封的别墅。
他看着自己,眸中似有万顷星光:“秦雨,以后我就是你的家,别再害怕会被抛弃了,我守着你。”
她还没说好,转眼之间自己便躺在了病床之上。
滴滴的仪器在耳边回旋,可是那个说要守着自己的人,眼里的星光陨落,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寒刃:“秦雨,你怎么不去死!”
……
“夏禾,醒醒。”
低沉的声音传来,好像有人在叫她。声音很熟悉,夏禾几乎能立即辨认出来对方是谁,可偏偏眼前一片黑雾,眼睛被黏得很紧,怎么也睁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