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容瑾斜睨他一眼,倒也心情大好,“何时轮到你来教训本王了。”
虽是责骂,却没有半分怒意。
立夏本就是跟随在顾容瑾身边最早,时间也最长的人,自然对自家主子的脾气早就摸了个一清二白的。他摸了摸自己的脑勺,眨了眨眼,也不说话。
“立夏可没有知人识情的本事,不管是不是,咱们不都得继续做那件事情么?时间不多了。”
顾容瑾的神色顿时一凛,“皇兄说只能再等三年了,若是再就,便再药石无医。”
他没有看身旁因着燥热而打着扇子的立夏,也没有看池子里的水,那句话,仿佛是对着空气说的。
“要让谢公子那边也开始紧密搜查一下吗?”
“他自顾不暇都来不及……何况,本王需要他的帮助?”顾容瑾仰头,深深吸了一口气。
“呃。”立夏摸了摸鼻子。
是啊,自从自家王爷以疏影阁阁主‘连云’的身份在福玉城受了伤,牵连到了暗香疏影,连日来不断有蒙面的不知来路,又看不出武功路数的刺客闯入暗香疏影,似乎是在找谁,甚至还杀了不少人。
想必谢公子也有些头疼吧。
“主子英明,那咱们这几日……做什么?”立夏拱手,弯腰。
顾容瑾深深了嗅了一口荷花的清香,幽幽一笑,“听曲,上朝。”
立夏打了个寒战,王爷这笑,怎么看怎么瘆人。
蓝桑落摸了摸额头,大滴大滴的汗水几乎浸湿了整个袖口,她用黑色绸线把自己宽大的衣袖口系在一起,裙摆也尽量固定到不绊倒自己的小腿,本不该穿白色衣衫的,却发现自己带过来的嫁妆根本就是少得可怜。她抿嘴自嘲,区区一个五小姐,她‘亲爹’蓝永禄都能在没看到新郎官的情况下随意把她扔给迎亲的队伍,又能指望他给她多少嫁妆?
好在衣食无忧,吃穿不愁。
突然,她觉得下腹一阵绞痛。她咬唇扶着扫帚缓缓蹲下,该死……怎么这个时候。她的月事,从福玉城那阵开始,就没有再来过了,怎么偏偏这个时候来了?
这种不好的感觉……小腹绞痛得她连闷哼的力气都没有,原本就纤瘦的十指紧紧扣着木扫帚,手背上面的血管泛青,清晰可见,额间隐隐盗出的冷汗顺着脸颊缓缓落下,滴答一声打在地上,她虚眯着眼费力的望着骄阳似火的天空,老天……
该不会……要她痛死在这儿吧?
“唔。”细碎而沉闷的呻吟出声,四下无人,她就算想呼救,既没那个力气,也没那个福气。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每一刻她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绞痛给折磨得几乎要咬碎掉自己的牙齿。浑身已经因着忽冷忽热的身体变化而颤抖不已。
偶有热风拂面,却让她更觉得冷汗涔涔,整个人瘫软在地上,两只手掌靠着还算得上冰凉的地砖硬撑着,她整个人都蜷缩起来,“嘭”的一声,那木扫帚已经掉在了地上,她已然无力捡起……
“王爷,蓝侧妃现在说不定还在打扫呢,您确定现在就要听琴?”
这道声音,竟成了桑落眼中唯一的稻草。是立夏。当然,还有顾容瑾。
不知为何,她宁可被顾容瑾当面羞辱,也不愿意在他面前展现自己脆弱一面,上一次在福玉城被冻得昏过去已经很丢人,这次……她咬着牙撑着扫帚跌跌撞撞,拼命站起来,就像是失去了半条灵魂却还是固执得要坚强一般。
顾容瑾进来的时候便见到了这一番场景,那女人发丝凌乱,一身香汗淋漓倒像是刚沐浴过,但分明嗅到了一丝丝汗液的味道,但那虚弱地眨着的双眸却让他心头一乱。
整个人似乎是累极,几乎把全部的力量都撑在了扫帚上。
心中一动,嘴上却不饶人,“怎么,才打扫了半日就累了?这点体力,日后如何整理本王这不小的庭院?”
桑落忍着心中的酸楚难当和欲呕不呕的难受,微微掀开眼皮,视线一片模糊,但她凭着声音便能知道眼前玉树而立的男人,是顾容瑾。
尤其是那腰间别着的盘龙纹玉,阳光一背,几乎要让人双眼瞎掉。
蓝桑落此刻哪里还有余力同他说话,只能尽量稳着自己的气息,不显露一丝一毫的慌乱,她回之一个淡淡的冷哼。
顾容瑾眼神一瞪,果然,这女人还是那副桀骜不驯的模样,他倒要看看,究竟要折磨到什么时候她才会臣服自己!
“女人,别忘了,你已经嫁给了本王,是本王的蓝侧妃,管好你的态度!”
往日里分明是冷酷稳重的王爷,总能在蓝桑落身上显现出不常见的怒气一面。立夏倒是乐见其成。
顾容瑾见蓝桑落根本连眼神都没有放在他的身上,不由得心中恼怒更甚,面上寒意更是徒增三分,不由分说把蓝桑落整个人大力带到自己怀中,正要开口说些不逊的话,却见怀中之人如突然被抽走了骨头,整个人突地软了下去。
“噗通”一声,桑落脑袋一偏,软软的砸在了顾容瑾的胸口上,然后整个人都瘫软下去,除了被顾容瑾逮住的那只手,整个人都已经几乎要摔到地上。
那一撞,力道不大,他却觉得心神狠狠一慌,再抓起怀中娇小而倔强的人儿,却发现她已经昏迷了过去,甚至整只手都渗着冰冷的寒意,明明是出汗……却一身冰冷。
“立夏!怎么回事!”顾容瑾低吼。
立夏也是有些措手不及,“这……属下什么也没做啊。这……立夏马上找大夫!”
顾容瑾想也没想便打横抱起蓝桑落,却发现有什么东西横亘在两人之间,撇头一看,她另一只手里竟然还抓着扫帚。
立刻一掌劈断那扫帚,低咒一声,“该死。”
本想把她一把扔在床上杀杀她平日里冷眼对他的锐气,却终究还是轻手轻脚,用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温柔把蓝桑落放在了床上,正要扯被子,却发现被子已经旧得不像话,连自己都看不过去。
明显是换过,但他府里什么时候有这么破旧的被子了?
“来人!”
等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说这个院子不准派遣任何奴仆。他额间青筋突然暴起,双拳紧握,不知是在气自己——还是别的什么。
一双野兽一般的眸子死死的盯着眼前的女子。尽管是不省人事,却还是不停的往外冒着冷汗,环顾四周,已再无别的被子可用,遂不假思索脱下自己的外衫 ,搭在她身上。
瞧见她的情况仍旧没有任何好转,顾容瑾不由得整个人更加的烦躁。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如果谢倾禾在这儿就好了……他还是第一次这么希望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谢倾禾在左右。
顾容瑾眯着眼忍着满腔烦躁和怒意,打量着眼前这个静静躺在床上,不停冒汗却周身泛着冷意的女子,眼珠在眼皮底下不停的转动,驽钝的眉毛也仅仅拧起,注意到她不舒服的面色,顾容瑾脑中灵光一闪,他有多久没有见过眼前这个女子的真面目了?
不过此刻可不是好时机。
不得已,他只得粗暴的抓起蓝桑落的双手,正要输送他的真气给她,却探到她体内也有一股内力,虽微弱,但的确是有的……内力?!
顾容瑾不由得诧异不已,他可从来不知道,蓝桑落竟然还隐瞒了她的武功?!可是真正的蓝桑落是不会武功的!否则事迹败露的那一夜如何能惨败成那样最后还要蓝九皋救走她!?
这一切……都有些牛头不对马嘴。
看来……自己被蓝家耍了一道?竟然派了个替身来顶替那夜见过的绝色女子——真正的蓝桑落——来嫁给自己?
正要探手粗鲁地掀开她的人皮面具,却听到立夏一声喘着气低叫,“王爷,王爷,大夫来了!”
顾容瑾侧过头看了立夏一眼,看得他有些毛骨悚然,自家主子先前不还很紧张吗?怎么这会儿又变了?真是……男人心,海底针!
只听得他鼻翼间一声沉重而凛冽的呼吸,便把从旁的位置让给了大夫,“快把脉!”
“是是是。小人这就把脉。”
显然那大夫被顾容瑾一身戾气吓得战战兢兢,生怕 一个不小心就被阴晴不定的王爷灭了,于是更加小心翼翼起来。
顾容瑾垂首看着蓝桑落的模样,难道她真的不是自己先前在蓝府中见到的那个浴中美人?人皮面具虽有用,但断断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找到一个体型神态完全模仿相似的替身来,到底……谁是谁?
立夏看着面色晦暗不明的主子,大气不敢出。
只见那大夫一会儿叹气,一会儿摇头,甚至跟着开始流汗起来 ,只不过……是热汗。
不知是被吓得,还是热得。
“结果如何?!”顾容瑾特有的低沉嗓音响在他的耳边,把那大夫吓得一下子惊坐起。
只见大夫面色为难的看了一眼顾容瑾腊月寒冰的脸,一边流汗一边颤着音说,“药,药石无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