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要去锦莺阁?锦莺阁的手工再好,也比不上宫里的绣娘。”
姬彤鼻里哼了一声,鄙夷道:“姬芸那丫头坏死了,宫中绣署里早有她买通的眼线,只要我一做新衣她便知道,谁知道她会不会又仿制我的款式。这次母后寿辰,我断不能让她把我压了下去。她以为我那日会和她一道穿馨云苏,我却偏偏穿锦莺阁的款式,气死她!”
祈国皇室只有三位公主,长公主早已出嫁,二公主姬芸与姬彤同岁,比姬彤大三个月,祈王对皇子严厉,对公主却是宠溺,两位公主从小就不对眼,表面和气,实则事事相争,谁也容不下谁。
“嗯。”
姬彤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却见钱翩翩只是意兴阑珊嗯了一声,再看她脸色,微微泛青,全无平日的灵动生气,隔着矮几伸手抬起她的下巴看了看,皱眉道:“哎?刚才娇花说你心情不好,竟是真的?”
钱翩翩白了她一眼,伸手打掉她的手,自顾低头喝茶。
姬彤忽然想起之前侍女说的话,问道:“对了,不是说那个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曜辰公子来瑶台仙筑吗?人呢?你见过了?”
钱翩翩一声叹息,“没,我过来时,他已走了。”
姬彤惋惜道:“走了?那可真是可惜,江湖上关于他的传闻林林总总,有人说他是武功卓世的侠士,也有人说他是饱读诗书的儒雅学子,近年来四处游历,遍访各国名迹,爱和避世隐士交往,极少人见过他的真面目,但见过的人都对他赞誉有加。偃月公子我是见过的,上月他觐见父王时我远远瞧过,那风流模样,啧啧,真当得起双璧之一的称号,想必那曜辰公子也是人中翘楚。”
钱翩翩语气有些落寞,“既是这般超世绝俗的人,哪能这么容易见上一面的。”
姬彤唉了一声,一手托腮,望着男子打扮的钱翩翩,促狭道:“嗯?瞧你这般失意的模样,莫非是思春了?明明平日只喜欢待在桃夭苑,巴巴地赶来南山苑想见人一面,谁知却见不到,失望了?”
钱翩翩无精打采地低着头,“谁说我只喜欢桃夭苑的?瑶台仙筑众苑,其实我最喜欢的,是南山苑。”
因为南山有竹,而叶咏青喜欢竹子,他的院子便栽满了各种竹子,黄昏时,他最喜欢做的事,便是一边听着清风弄竹的声音,一边散步,连书房也起名为听竹轩。他还常常不让她扫掉院中的落叶,说他喜欢看晚风吹过,竹叶在地上翻卷的样子。而当时的白汐总不明白这竹声有何好听的,只觉得那沙沙的竹声总有道不尽的落寞之意。
她在瑶台仙筑众苑中,最花心思的便是这南山苑,一竹一景,费尽思量,只是,每每听到竹响,她便禁不住想起叶咏青,而那些沙沙的竹声,总会让她感到没来由的心慌,心底深处总会不自觉地涌起那难以言尽的落寞。所以,平时她宁愿待在桃夭苑里,极少踏足南山苑。
而今日,听闻那位神秘的曜辰公子竟会来瑶台仙筑,还指明要到南山苑,钱翩翩便心念一动,虽然江湖上对曜辰公子的身份颇多猜测,但对于钱翩翩来说,她只想证实这位神秘的曜辰公子,是不是她要找的人。
燕国的偃月、祈国的曜辰,都是近年来江湖上誉不绝口的后起之秀,被称为燕祈双璧,因偃月公子成名得早,故而排名在前。偃月公子身份尊贵,是燕王最小的儿子,排行十七,世人又称他燕十七,据说长得丰神如玉仪表翩翩,以风流不羁著称。
只是这位风流皇子最近却不甚如意,作为燕国的皇子,竟被燕王选中,送往祈国做质子。
而祈国的曜辰公子,世人只知他才情卓著,但身份却颇为神秘,仿佛凭空而降,没有人知道他从何而来、师承何人。
她兴冲冲地从大司马府一路赶来,不料赶到时曜辰公子已经离开,据刚才伺候的小厮说,那位公子戴着帷帽,根本看不到容貌,只带了一位书童,但从他的身形、打扮和谈吐来看,应该是位年轻的公子。这位曜辰公子在南山苑走了一圈,之后竟然作了一幅画,看来是很喜欢这南山苑,可惜那画却带走了。
前世,叶咏青也喜欢丹青,尤其爱画竹。这下钱翩翩心里更加百转千回了,她很想知道这位曜辰公子是不是转世的叶咏青。但缘悭一面,钱翩翩也无可奈何,暗自怅然。
姬彤见钱翩翩又沉默不语,伸手拉了拉她的袖子,“为何你最喜欢的是南山苑?”
钱翩翩不想与她多说,便转了话题,“离皇后寿辰只剩了五天,要设计新衣恐怕来不及,我上月已叫婉娘子替我做了件,本预备那日穿的,这两日该完工了,款式、料子绝对出挑,就送你吧。”
锦莺阁是钱翩翩名下绸缎庄,婉娘子是整个雍城最有名的绣工,亦是锦莺阁大掌事。
姬彤先是一喜,随即担忧道:“那……可若是我要了,那你穿什么?”
钱翩翩无所谓的耸了耸肩,“我又不用和别人争出风头,再且,我气质独佳,穿什么都是好看的,就当便宜你了。”
姬彤皱了皱眉,朝钱翩翩的胸部瞄了几眼,意有所指,“不是本公主怀疑你的眼光,你这身板和我相差可不止一点点,婉娘子为你度身订制时,首要考虑必是扬长避短,而你之所短却正正是我之所长……咳咳……”
姬彤说着,有意无意挺了挺胸。
钱翩翩敛眉顺目,施施然给自己添了些茶,“不要就算。”
姬彤嘻嘻一笑,起身去拉钱翩翩,“咦,你哪只耳朵听到我说不要了?我不过是想让婉娘子替我改改尺寸罢了,事不宜迟,咱们这就过去?”
钱翩翩正要吩咐人备车,姬彤突然跺了跺脚,不满道:“哎呀,你这身装扮可不行,本公主金枝玉叶,可不能让你这个不男不女的人毁了名声。”不由分说,朝亭外的娇花招了招手,“娇花,快给你主子好好装扮装扮,别整日不男不女的没个正经。”
钱翩翩自十岁起便把母亲李氏的六家铺子要了过来,当时李氏自己没时间管这几个铺子,且这几个铺子相对于钱府的产业而言微不足道,见钱翩翩有兴趣,便由了她去,也没怎么过问。
头两年,钱翩翩并没直接管理,只是通过几位管事,照着她的意思打理,待两年后生意渐有好转,钱翩翩却以铺易铺,将这六家铺子转让,换回几个更大、地理位置更好的铺面。
李氏知道后,既生气又惊喜,气的是娘家给她的陪嫁铺子,被钱翩翩不留情面地卖了,喜的是,女儿虽然只有十二岁,却已展露出惊人的生意天份。事已至此,李氏便让钱翩翩自己放手干了。
恰逢老字号天绣阁的东家惹了官司,不得不倾尽家产保命,当时钱翩翩虽然很想将天绣阁盘下,但也知道当时的自己并没有这样的实力,便聪明地选择了以高酬劳回报的方式挖走了天绣阁几位顶梁柱,另创锦莺阁,又充分利用三公主姬彤在雍城贵族圈的影响力,短短两年时间,雍城权贵士族的女眷们,无不对锦莺阁趋之若鹜。
而另外那几家铺子,钱翩翩并不直接管理,只是放租。虽是放租,她对租户的要求却是极高,只租给有实力、有口碑的老字号,待铺子的产值水涨船高后,她又抛售或吞并,盘下更多的、有潜值的铺子。几年下来,雍城最热闹的青柳大街上,钱翩翩名下的商铺已有二十五、六家。
就在李氏以为钱翩翩只是喜欢买铺面保值时,不想两年前钱翩翩突然拆资,在城西郊外买下数十亩地,一手打造了瑶台仙筑,并成功让瑶台仙筑成为雍城上流社会的消遣胜地。
平时,钱翩翩将锦莺阁交由原天绣阁的大掌事婉娘子打理,她自己则一心打理瑶台仙筑。当然,她是背后东家的事,除了钱家人和身边几位好友,外人一概不知。
姬彤的马车招摇过市,钱翩翩故意把帘子挂起,只垂下纱幔,若有路人打听“这是哪位千金出门”,娇花会立即大声答他“这是三公主和大司马府的六小姐去锦莺阁做新衣呢”。
拉这个活招牌做宣传,钱翩翩从来是不遗余力的。
马车在锦莺阁大门停下,得了消息的婉娘子早已恭候在门口,将两人引到二楼雅间,亲自取了原本为钱翩翩准备的裙裾给两人过目。
姬彤抚着身上那淡鹅黄色的裙裾,赞不绝口,这料子虽比不上馨云苏名贵,但胜在款式新颖别致,一向习惯打扮艳丽的姬彤穿上后,竟有另一番雅致清丽的风韵,让人眼前一亮。
姬彤心满意足的换下裙裾,对钱翩翩道:“对了翩翩,我五弟过几日也要回来了,赶在母后寿辰前回来,贺寿那****就会见到他了。”
姬恒要回来了?
钱翩翩愣怔了一下,姬恒自八岁离开雍城,到云泽养病,已整整离开了十年,这期间钱翩翩一直没再见过他,在她印象中,姬恒仍是小时那个如白瓷美玉一般的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