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外面的人掀了帘子,递来一盒糕点和一个水囊。在钱翩翩狼吞虎咽的时候,玥一直逗着阿虎玩,一会抚摸它的皮毛,一会替它挠痒,有时还帖着它的耳朵说悄悄话,身躯足有半个成年人大的阿虎,神态舒适地依靠着他,任由他摆布。
钱翩翩一边吃一边打量着这一人一犬,大概只有在这个时候,这孩子才会流露出和他年纪相符的性情来。
吃完糕点,又喝了些水,钱翩翩借口要解手,下马车四处张望了一下。此时已是暮色沉沉,马车停靠在一个山坳的林子里,车旁燃起一堆篝火,随车的护卫足有十多人。
钱翩翩猜测他们已离开雍城数百里之外了,家里人正不知如何担心,娘亲一定会急哭了吧,想到她为自己的失踪而忧心,钱翩翩一阵揪心。可她也知道,此时着急也没用,她能做的,唯有保持体力和头脑冷静,伺机逃跑。
马车一路向北跑了两天,钱翩翩不时主动和玥说话,想套出有用的信息,可惜玥精得很,一提到和身份、家人有关的事,他便笑嘻嘻地转了话题。
他没有忘记让钱翩翩编草蝈蝈,钱翩翩编的草蝈蝈难看极了,头不像头、尾不像尾,但玥仍是很兴奋,一旦停下休息,便命随从摘来芦苇或野草,让钱翩翩编各种动物。
那些随从个个英武不凡,纪律严明,决不是普通商贾之户用钱能买的护卫,钱翩翩已能断定这孩子身份尊贵,极可能是王室中人,只不知是哪一国的王族。
越是身份尊贵的人,越是孤单,就像姬恒那样。
钱翩翩看着枕在阿虎肚皮上,拿着那几只模样丑陋的草蝈蝈玩得开心的玥,不由想到了姬恒。
不知道姬恒现在到了云泽没有,他的性子本就沉静,若是到了云泽,身边只有伺候的宫人,会不会感到寂寞?
她有时不由会怀疑,姬恒那淡雅娴适的气质,和咏青像到了极点,姬恒会不会就是咏青的转世?可是这个想法已在去年被她否定了,去年在昭华宫,她已扒过他的裤子,瞧得一清二楚,他的屁股上,没有那个印记……
正愣怔出神,钱翩翩忽觉脖子有些痒,下意识地伸手去挠,那团毛茸茸的物体已飞快地移到她的脸上。
“啊……”钱翩翩尖叫出声,大叫道:“快把它拿走!快把它拿走!”
玥指着钱翩翩,咯咯地笑着,笑得前仰后翻。
“你再拿蜘蛛吓我,我、我、我再不编草蝈蝈给你玩!”这是钱翩翩唯一能想到的威胁话。
玥又笑了一会,这才伸出手指到她脸旁,那只颜色艳丽的蜘蛛,温顺地爬到他的手指上。
“胭脂真利害,谁见了你都害怕,他们哭鼻子的样子可真有趣。”
钱翩翩掏出帕子,用力往脸上抹了几下,心中暗自腹诽,别给我逮着机会,我一鞋底将它拍扁!
正想着,马车突然一个趔趄,两人没坐稳,竟滚到一处,胭脂也被甩到一旁。机会来了,钱翩翩一把将玥推开,揪下鞋子便往胭脂拍去。不料胭脂竟似知道危险一般,速度飞快,两下便窜到玥的身上,倏地不见了踪影。
钱翩翩一个翻身,将玥压在身下,摸索着去翻他的衣裳,玥以为钱翩翩是在和他玩挠痒痒,咯咯地笑个不停。
推搡间,玥的束腰松了。钱翩翩脑中一个激灵,将玥的身子翻侧,顺势扯掉束腰,将他的裤子扒开。
没有印记。
玥的左侧腰臀处光滑白净,什么印记也没有,虽在意料之中,钱翩翩还是大大舒了口气。
玥咯咯笑着,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翻过身来将钱翩翩扳倒,也学着她的样子,一边伸手挠她,一边扯她的束腰。钱翩翩恼怒地挡开他的手,正想一掌甩到他脸上,却见刚才窜到他身上的胭脂从他衣领处爬了出来,顿时将手收回,缩到车厢一角。
玥的兴致正高,见钱翩翩害怕,将胭脂装回竹筒,讨好地坐到她身旁,拉着她的衣角道:“翩翩,你别怕啊,没我的命令,胭脂不会乱咬人的。来嘛,再和我玩啊……”
到底还是个孩子,连挠痒痒也玩得这般高兴。
“有什么好玩的,无聊。”钱翩翩撇了撇嘴,拍开他的手。
“好玩好玩,翩翩,来嘛,再来嘛……这里这里。”玥一边央求,一边拉过钱翩翩的手,将她的手放在自己腋下,要她挠他。
钱翩翩敷衍地挠了一下,玥又咯咯地笑出声来,笑翻在榻上,钱翩翩没好气地道:“这就笑翻了,难道你以前没玩过吗?”
玥笑得小脸通红,细腻的肌肤在灯光映照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声音温顺脆嫩,“没人陪我玩。”
这简单的几个字,却让钱翩翩心底无端一紧。
此时的玥,笑得天真烂漫,明亮的双眸闪着兴奋的光,再无那让她害怕的阴鸷狠辣神色,不过是个渴望有人陪他玩耍的孩子。
他究竟是什么身份,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为何连这简单的嬉戏也没人陪他玩过?她身边有娘亲,有慈娘,还有哥哥姐姐们,他们常逗她玩,陪她打闹,对她来说,这小小的一个举动,是那样的寻常那样的微不足道。可是,对玥来说,却是难能可贵。他说没人陪他玩,其实是没人敢陪他玩吧。
“那你小心哦,我来啦,你可不许求饶……”钱翩翩举高双手,做出凶恶的样子,往他腰间和腋下挠去。
一阵嬉笑打闹后,玥禁不住哈欠连连,脑袋枕在钱翩翩腿上,沉沉睡去。阿虎一如既往,昂着脑袋伸着舌头,蹲在两人面前,仿佛守护神。
钱翩翩靠在软枕上,望着那张精致的小脸怔怔出神。自己被这家伙无端掳走,明明对他心怀怨怼的,为何刚才竟会对他心生怜悯,陪他玩了这么久?
玥已发出轻微的鼾声,额头冒出细汗,细长柔软的睫毛轻轻抖动了几下。他的尊贵身份,注定了身边没有可亲近、可信任的人吗?钱翩翩用帕子替他擦了擦额上的汗,有些懊恼地叹了口气,前一世,她何尝不是像他一般,渴望有个可信任,可依赖的人,陪着她嬉笑打闹,宠她爱她。
如果不是因为那场变故,咏青大概可以成为那个人吧。咏青……钱翩翩阖上眼,思绪又飘回了很久很久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