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北游望着老人的背影,心情激荡。
他没想到,在此时此地,能再次见到师父。
至于师父公孙仲谋为何会出现在此时此地,他也有几分所测,此处幻境有类似于“心想事成”的玄妙,而玉观音以玄教秘法引出了他心底关于师父的回忆,却在机缘巧合之下,使得冥冥中公孙仲的残念谋借助幻境之力在此地现身。
老人没有回头,只是将手中玄冥横于身前,一字一句道:“北游,为师再授你一套长生剑。”
然后,徐北游和玉观音几乎在同时感知到一股不断攀升的浓郁剑意。
玉观音下压的佛掌在气机牵引之下,竟是随之凝滞一顿。
虽然随后佛掌已是瞬间挣脱开这股气机牵引,但是就在这刹那间,公孙仲谋的身形已经拔地而起。
一剑东去,黑虹挂空。
这一剑在漫天黑炎中披荆斩棘,硬是斩出一条“通路”。
随后长虹去势不减,其剑气凌然,其势摧枯拉朽,直奔足有百丈之高的法身。
玉观音不作理会,双掌仍旧下压。打定了主意即使硬抗公孙仲谋一剑,也要先将徐北游彻底镇压。
持剑长掠的公孙仲谋闭目默念道:“止戈。”
九寸剑芒在长虹前端骤然绽开。
长虹将观音法身穿心而过。
观音法身的百丈身躯开始剧烈震动,下按的双手猛然停止。
公孙仲谋轻声道:“枯心!”
玄色剑芒大盛,立在火莲之上的观音法身胸口轰然炸裂开来,从中涌出无数黑色火焰,火雨漫天,现世中,玉观音的胸口上出现了一个同样的伤口,鲜血不断涌出,不过她仍旧是闭着双眼,不曾睁开。
幻境中,天上的黑炎几乎蔓延成一片火海,百丈观音法身沉寂片刻后,表面出现了无数道细微裂纹,无数黑炎从裂纹中喷涌而出。
公孙仲谋大喝一声:“寂灭!”
轰隆一声,巨大的观音法身在火海中轰然坍塌,无数黑炎从观音法身体内流淌开来。不过没了观音法身的支撑,这漫天黑炎也就成了无根之木,在从空中落下后缓缓消散。
仿佛一场浩大火雨。
天地复归黑白二色,再无百丈法身,一轮明月悄然出现,银白的月光从空洒落。
浑身鲜血的玉观音从空中落下,月光笼罩身上,被吸纳入体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修复各处伤口。
手持玄冥的公孙仲谋出现在徐北游身前不足十丈处,面无表情。
徐北游有些失望,眼前的师父只是残念所化,与本人相较,太过木讷,就像一尊泥塑木偶。
玉观音伸出两指捻起一缕月光,轻轻一挥,月光竟是化作一柄长刀,平静道:“我只能维持这方幻境一炷香的时间,如今已经过去了大半,剩下的光景不多了。”
说罢,玉观音踏出一步,双手握刀。
下一刻,玉观音挥动手中月光长刃,一抹璀璨亮光升起。
一轮小型圆月在玉观音身后缓缓升起,与夜空中皓月交相辉映。
与此同时,公孙仲谋举起手中玄冥。
徐北游心中一动,伸手握住白虹,与师父并肩而立。
玄冥和白虹两剑,在时隔一甲子之后,再度双剑合璧。
一道玄色长虹和一道白色长虹纠缠在一起,一正一反,一阴一阳,合为一道剑气龙卷,横空出世!
剑十九。
比起先前徐北游独自一人用出的剑十九,不可同日而语。
此时不见徐北游和公孙仲谋二人,只见剑气肆虐乱舞。
方圆数里之内,以这条剑气龙卷为中心,无数细微剑气如波浪一般此起彼伏,交织成一片剑气的海洋,而剑十九则就是在海中兴风作浪的孽蛟,任是眼界再粗浅狭隘的普通人,也能看出,若是被这一剑落在身上,定然是尸骨难存的凄惨景象。
玉观音双手握刀,抬起头望向那道剑气长龙,如沙场上冲锋的甲士一般开始持刀狂奔。
她每一步落下,都会伴随着一次地面的轻微震颤,而且在他的身后还留下了一个个三寸深的漆黑足印,奔跑路径清晰可见,就是一条没有半分偏移的直线。
剑气如龙?那手中之刀可斩得蛟龙否?
自然是斩得的。
玉观音在与剑十九还有十丈距离的时候,双脚在地面上猛然踩出一片裂纹后,身形拔地而起,手中长刃如同月光一般斩下,身后悬浮的那轮皎洁圆月刹那间光华大放,几乎要盖过当空明月。
一刀斩蛟龙。
剑十九烟消云散。
不过不见徐北游,只有手持双剑的公孙仲谋一人。
一刀落下,杀机肆意。
公孙仲谋的身形瞬间飘摇不定。
老人木然的脸上忽然露出一抹笑意,望了眼手中的玄冥和白虹双剑之后,就此烟消云散。
徐北游出现在不远处,过去种种在脑海中走马观花,一闪而逝。
他毫不遮掩脸上怒意,浩然剑气冲霄而起,抬起手掌,缓缓说道:“上官师伯去时,曾经留有一剑。”
徐北游深吸一口气,八剑神意悉数汇入体内,沉声道:“未央。”
这方黑白天地的上空,黑色苍穹轰然破碎,有金光洒落。
金光之中先是探出一截剑尖,继而剑尖向下垂落,其后的剑身也从金光之中缓缓出现。
然后明月被一分为二,一把古剑破开云雾,下落直坠大地。
徐北游右手虚握,似是在手中有一柄无形之剑,指向玉观音,“未央一剑,杀得你玉观音否?”
玉观音抬头朝空中望去,虽有相隔距离甚远,但仍旧是感受到一股古拙浩大的剑意,几欲让她站立不稳。
徐北游不欲多言,右手当头劈下。
一剑破空。
天地变色。
这方黑色天地顿时支离破碎,天空、大地仿佛一面破碎的镜子,出现无数的裂纹。
徐北游又是一剑。
这方摇摇欲坠的幻境再也支撑不住,彻底破碎。
玉观音最后看了徐北游一眼,无悲无喜。
现世中,一阵刺骨夜风吹过,吹落了屋顶上的偏偏残雪。
徐北游脸上的一抹惊骇表情缓缓敛去,又有一抹恍惚,仿佛一个大梦之人刚刚醒来。
他环顾四周,帝婿府的正厅中云淡风轻,身后的冯朗满脸惊疑不定,不知刚才是梦是真。
徐北游望向玉观音。
女子仍是保持着端坐在椅上的姿态,双眼没有睁开,似是在假寐,胸口的鲜血已经发黑,就像一条红色的小溪涓涓而流,黑纱愈黑,白衣添红。
徐北游走上前去,发现她已经气绝身亡。
他回想起自己登顶江都之日,就是这个女子在旁边安静聆听自己的诉说,不由轻轻叹息一声,“都是身不由己之人啊。”
他对冯朗吩咐道:“好好收敛了吧。”
冯朗应了一声。
徐北游转头,望向门外夜空,喃喃道:“师父,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