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院落很大,草屋却很小,院前围了一个鸡圈,里面三三两两,养了几只鸡,院子后面似乎种植了一些竹子,这是顾夷还在远处的时候看到的。
屋子里的物什多是竹编的,十分精巧,顾夷站在屋子里,一股陌生感扑面而来,教她束手束脚。
谢泠坐在竹椅上猛地往嘴里灌水,动作虽然粗鲁,却不见有水从他嘴角溢出,喝完水,整个人依旧清清爽爽。
好半晌,待他舒服了,才慢悠悠地将视线挪回顾夷身上。
“此处无甚规矩与拘束,我要你做的事情不多,只要你将我两小儿照顾好即可,每日房屋清扫,洗衣煮饭皆由你负责,仅此而已。”
顾夷点头应着,心里放松了些,便忍不住打量了一下对方。方才他走路时确实有瘸腿的动作,但行事如风,并无半分拖沓,倒没怎么让人感觉到他的瘸腿。
“之前的事情林婶已经同我说过,我身上钱银不多,买你做丫鬟不论死契活契都是不够的,我为了购置这个新居已然所剩无几,所以,近日生活定当节俭。”谢泠不着痕迹地收了收腿,不悦地注视着顾夷。
顾夷收回视线,垂着头,脸色雪白,却不想对方一开始也只是想从村子里寻个丫鬟,只因钱不够才用另一种途径来达成目的。
谢泠这个主意也正是中间人林婶为他出的,这人选之所以是顾夷,也正是因为她与她母亲之间微妙的关系,才使得顾夷能够“廉价”的得到。
顾夷心里明白其中的道理,心中略堵,但也没什么想不通的,仔细看了一圈。之前听闻这家中有两小儿,却并未见到,刚想出声问道,便被外面的来人给打断了。
“谢相公在家吗?”一个女人隔着篱笆门喊道。
谢泠皱皱眉,走去打开了门,熟稔道:“胡姐今日来得早了些。”
那女人手里牵着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怀里还抱着一个幼儿,谢泠说着话,也顺手将孩子抱了过来。
胡姐叹了口气,“谢相公,这回我怕是不能再帮你带孩子了,我自家也有三个孩子了,我婆婆从我那小叔子家搬了回来,对我很是不满,我往后怕是无能为力,这孩子我也只能带到了今日。”
谢泠皱着眉,“可我不是付了你工钱吗?”
“可不,那钱就是算到今天的,我胡翠萍可不会白瞎你钱银,虽我很想接你这活,你可否将工钱月结?这样我也有个谱儿好去说服我婆婆。”胡姐说话半真半假,对于这活说累也不累,但也挺麻烦的,只谢泠给的工钱总是不定期的,让她心里头不定当。
谢泠摇摇头,“我身上没有那么多钱。”
他这么说,胡姐的脸也拉了下来,扔下孩子,话也不多说,转身就走得又急又快。
谢泠带着孩子回到屋子里,将婴儿放在桌子上,又将小儿抱在板凳上,让他扶着宝宝,转身熟练地掏出尿布,给宝宝换上,带着黄灿灿的尿布就被搭在桌子上。
谢泠并吩咐她什么,她却站在一旁看的很认真,谢泠的手法娴熟,并不比村子里的女人做得差。
“你之前可曾嫁过人?”谢泠忽然问道。
顾夷摇摇头,“不曾。”
谢泠抬眼看她,这才带了几分好奇,“你多大了。”
“十九有余,未满二十。”
顾夷生的漂亮,这点也许是托了她母亲的福,即使是在这种大龄年段,依旧吸引着周围青年的眼球,可这也是在丑闻之前的事情,之后的事情,顾夷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这样过来了。
谢泠不知在想什么,脸上的表情并不是很明显,只是眼睛转来转去,能让别人看出来他在思考。
他眼睛往顾夷胸口上扫了扫,“能出奶吗?”
顾夷一怔,没能听懂,“什么?”
谢泠摇了摇怀里的孩子,“他还没有断奶。”
顾夷顿时明白了过来,强忍着害羞,仔细打量了宝宝,“他几个月了?”
“十一个月。”谢泠想了想道。
顾夷松了口气,手无意识地掩了掩胸,“其实……他可以断奶了,乡间邻家小儿在八九月的时候便断了奶,此后让他喝些稀米粥让他习惯一些。”
乡下人都糙得很,孩子断奶多是断得早,大多数成为母亲的人出了月子就要干活。
谢泠看了看怀里健康的宝宝,点点头,“他叫小文。”
顾夷听这名字觉得怪怪的,和乡下铁蛋狗剩之类的名字完全不同。
她扭头看向另一个孩子,那孩子皮肤白皙,模样也是极为漂亮可爱,一点都不像谢泠生的,只是引起顾夷注意的是,对方从刚才到现在一直都一言不发,低着头在玩自己的手指。
“他叫大文。”谢泠又道。
顾夷点头,“我记下了。”这名字大抵是和村里的小牛大牛一个套路的。
这么一会儿太阳已经向西,谢泠让顾夷在家看着孩子,他拿了一个网兜匆匆出门。
顾夷有些无措地抱着软绵绵的团子,不停地调整自己的抱姿,偏这孩子嘻嘻哈哈的笑着口水滴了顾夷脖子一处湿漉漉的,身上也跟没骨头似的,歪来歪去,硬是逼出了顾夷一脑门的汗,顾夷又抽空看了眼大文,却发现对方一直都在低头玩手指,半点都不需要她分神来操心,她这才专心照顾小文。
等到天将将要黑的时候,顾夷犹豫着要不要放下孩子先去烧饭,这个时候谢泠回来了,他手上拎着两只野鸡,脸色轻松,心情似乎不错。
“去将这两只鸡去了毛,炖汤给孩子喝。”谢泠自然的态度,仿佛天生就该让人伺候。
顾夷见孩子睡着了将他轻轻放在床上,接过谢泠手里的鸡,走到厨房里去一顿忙活。
吃饭之前,顾夷忽然又想起来那尿布,忍不住将桌子多擦了几遍,好在谢泠并未在意,闻到肉香的时候,谢泠的心思早就飞远了,哪里还管对方擦几遍桌子。
谢泠刚要去抱着孩子,顾夷伸出手道:“让我来吧。”
顾夷见他腰间还有铁斧未卸,这样抱着孩子定会硌着对方的。
谢泠略一犹豫,便将孩子往她怀里一放,大文依然一声不吭,顾夷心里感到奇怪,却不敢贸贸然打听,在大文这个年龄正当是狗憎人嫌的年段,这些孩子最为顽皮,只大文乖巧,这半天来愣是没有让顾夷分半点神,安静的时候,甚至顾夷都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顾夷感觉心里涩涩的,竟有种熟悉的共鸣。
顾夷未敢走神太久,小心翼翼地吹凉了鸡汤才喂给小文,但小文刚断奶,并不太情愿,于他而言,顾夷还是个陌生人,他挣扎了半天,挣扎不出去,便扯开嗓子哭嚎了起来,更是让顾夷手足无措。
她心里慌张,生怕谢泠怪她,抬眼看了眼对方,发现对方头也没抬,照样吃喝,顾夷这才松了口气,慢慢平静下来,耐心哄着孩子,等小文累了,又睡了过去。
“让他睡吧,你先吃。”谢泠慢悠悠道。
顾夷也不推拒,将小文放在床上,坐到桌边给自己盛了碗饭,桌上多是荤菜,谢泠大口大口地吃着,顾夷也不敢夹菜,便低头刨着白米饭,一点菜都没沾,谢泠看了一眼也没有说什么,都各自吃着各自的,再没有交流。
晚上更是让顾夷尴尬,这屋子并不大,房间里摆了两张床,顾夷本以为那小床是她的,却见大文抱着小文睡在上面刚好,而另一张床很明显是谢泠的,她睡在哪里却成了问题。
谢泠同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没有半点纠结,随手一指最里面的柜子,“里面有席子被褥,你就铺在脚踏上睡吧。”
顾夷点头应着,谢泠便去院子里冲澡去了。
顾夷低头闻着身上的味道也想洗澡,但最后还是忍着没动,就这么和衣睡了。
她扭头看了看另一张床上的两个孩子,心里有些疑惑。床上大文紧紧抱着小文,眼睛还睁着,漆黑的眼珠带了几分紧张,小脸紧绷绷的,好似怕人来抢。
这样看来,顾夷似乎又明白了一些,闭上眼睛很快就睡着了。
睡到半夜她听到了些床上有些动静,吓得立马弹了起来,发现谢泠正抱着小文给他喂食。
顾夷有些尴尬,忙起身道:“让我来吧。”
谢泠撇了她一眼,没有理她,只是继续喂着,小文似乎饿坏了,嘴巴吧唧吧唧地将半碗和着鸡汤的稀饭给喝完了。
待谢泠收拾完以后,见顾夷仍站在一旁,才说道:“下次不用听着床上的动静,耳朵里只要听着孩子哭了没就行了。”他绷着脸,带着被孩子吵醒的怨气。
孩子哭得那么大声她没听到,他在床上动了几下,她倒像是防贼一样弹了起来,真是叫他无语。
顾夷脸一红,没敢说话。
“睡吧。”谢泠说罢转头吹灭了蜡烛。
顾夷躺下的时候心还扑通扑通地跳,后半夜听到什么窸窣的声音都不敢动了,也睡不着了,但眼睛还是紧紧闭到了天亮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