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墅大门终于被人打开了,诗寞全身冻得发抖,她的发烧还没痊愈,也不知会不会因此再次加重病情。
她的家已经没有了,只有一个她不想去,也得去的地方,皇家雅范。
廖姨一见到来人是诗寞,面上露出了一个久违的笑容,“诗寞,你终于回来了。怎么淋成这样?快进来擦擦。”她以为诗寞这辈子都不会回来了,每天都记挂着她,希望和苍鸩复合,但愿上次在电话里说的都是气话。
“廖姨,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说的什么话呢?你回来就好,不要再走了,曼斯都不肯呢。”
曼斯随即跑到她的脚边,可怜兮兮地“呜呜”叫着,像是在抱怨,她这么久都不回来看它,是不是要抛弃自己了?
诗寞低着头没搭腔,一步三晃地上了二楼。
空了。
房间里什么都没了,空空如也,仿佛这间房她从来没到达过,没居住过。连一件换洗衣服也没了,他或许觉得自己很快就要死了吧?所以先收拾干净了,说不定接下来要在这里住的人就是那个歌染了吧。
在他眼里,自己就是死人了。那刚才为什么不开枪杀了她?这样就可以和自己的亲人一起团聚了,留她一个人在世界上,有什么用?她用力咬着唇,到隔壁的房间来。在自己眼里,他就算不是死人,也是个禽兽不如的东西。
紧挨着她房间的是苍鸩的卧室。
她抱着自己的身体,实在太冷了,需要一件衣服穿。
苍鸩的衣柜中,几乎都是些名牌,她也挺想把他的衣服全部丢在地上用来泄愤,可是舍不得,这不就是糟蹋了好衣服吗?
随意地从里面拿出一件外套披在身上,慢慢地合上了柜子。
一张纸从里头飘了出来,掉在了地上。诗寞弯腰捡起,这似乎是放在衣服里面,真不知道普普通通的一张纸藏着什么秘密,让这个男人如此看重,于是摊了开来。
“离婚协议书”五个大字一入眼,她的心狠狠被划过一刀子。
她冷笑,这真的是“天大的秘密”啊,她究竟被他瞒了多久?她迟早是要死的人了,人死了,他们之间的夫妻关系自行解除了,为什么还要拿这份东西?难道是为了防止她没死,特意准备的?
如果是特意准备的话,那他真是太有心机了。
视线一路向下,最后锁定了那龙飞凤舞的两个字——苍鸩。
这么着急先签好名,是很早就想着要和自己离婚了吧?是不是忘了拿出来给自己了?那为什么自己和他提出离婚的时候他不肯?诗寞走到他的书房,拿起他办公桌上的一支笔,不管是什么原因没和自己离婚,都不重要了。她遂了他的愿,签了便是。
最后一笔落下,办公桌的一小块边角一片湿濡。诗寞用劲抹干眼泪,为这种人哭,不值得。从今往后,她也不会再为他掉一滴眼泪。
临行的时候,她不小心碰倒了桌上的陶瓷。
诗寞回头睨了眼,眼中的神情黯然,走了。
这是她特地去兰柳镇淘来的宝贝。她的心碎了,陶瓷也随之碎了,它也就不算是宝贝了。
廖姨忙活完了坐在沙发上,客厅中却已经没有人了。
“诗寞?诗寞!”她连忙站起,一遍遍喊着诗寞的名字,没有人回应。
“唉,这孩子,不知跑到哪去了······嗯?”
整洁的桌面上一张小字条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廖姨探头伸手拿起,心中默念道:廖姨,我走了,你好好保重。——诗寞。
······
玛莎拉蒂上,苍鸩醉醺醺地倒在座椅上,“苍少,到了。”
要不是酒后不能驾驶,他就不会让手下开车送自己回来的,要不是手下左右两边驾着他,他就倒在别墅门口了。
染染皱眉不解道:“你怎么喝这么多酒?都醉成这个样了······”从自己身边走过的时候,浓浓的都是酒气。
“我没醉。”
他面颊微红,却已经是烂醉如泥地倒在床上,扯掉领带丢在了地上,用两个手掌揉揉发胀的脑袋。
一般来说,喝醉酒的人都会说自己没喝醉,没喝醉的,为了推辞别人递来的酒杯总会说醉了,喝不了了。染染从床边站起,她知道他的酒量很好,不容易喝醉,能喝成今天这模样分明就是他故意灌醉自己的。
或许他遇到什么难事了吧,需要借酒消愁。
“你先躺一会儿吧,我去给你熬碗醒酒汤。”她才走了一步,苍鸩倏地从后面抓住她的手,死死捏着不放开了,两眼迷离,微微眯起。
“相信我,我能对自己、对别人狠心,下毒手······却对你不行。除了南宫九穹,其他人我并不想伤害,任务——可笑的任务,我竟然被它控制了,一个蠢货。我的确完成了,可是我没有享受到复仇和完成任务的快感,我只有孤独,只有一堆破钱,而钱又能做什么?除了这些我什么都没了······你知道吗?你和其他女人不一样,虽然那时你不能说话,但是你给我的感觉就是,外表柔弱、内心坚强、体贴、又不图虚荣。开始和你爸两家联姻,我只当逢场作戏,一次又一次伤害你,禁锢你,还认为理所当然。过了这么久我才知道我错了,可是晚了。我入戏太深,所以一次次打破原则······”
苍鸩的手却突然松开了,低声自喃:“对不起,对······”
他猛然感觉胃里灼烧一般疼,剧烈地一抽搐,急忙摁住自己的心口,所有的东西使劲往喉咙里冲,剧烈地呕吐起来。
染染听着他语无伦次地讲着,心里有些淡淡的失落。虽然不知道他口中的任务指的是什么东西,但他说的对象一定是诗寞。
不管是演戏,还是联姻,她都不在乎了。
看到苍鸩吐得厉害,染染跑到卫生间打了一盆水,朝着楼下喊道:“杨姨,麻烦帮我泡杯茶,再煮点清粥可以吗?”
在两人合力帮忙下,苍鸩终于止住呕吐倒头睡下。他太累了,澡也不洗就睡着了。
染染疼惜地瞧着他的倦容,抬起手,轻轻贴在他的脸侧。有些瘦了,看来他最近都没睡过一次好觉吧。她想替他分担些,不过他自己究竟吃了什么苦遇到什么麻烦都不会告诉别人,她也只能一边看着。
她一遍遍回想着苍鸩说的话,心中那个还未成熟的决定慢慢浮现、成型。
染染不想看到他这么痛苦了,也许自己的回来,本身就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吧。她走出门外,轻手轻脚关了灯。
悠悠地转醒,诗寞垂眸看着与别墅完全不同格局的房间。
患难中,朋友总是能给予自己一个温暖的场所,能躲避一下风雨,所以她也不至于无处可归。
“诗寞,你醒啦?”燕翎琴望着她,“看你昨天还发着烧呢,我现在下去帮你买点退烧药,顺便带些早餐上来吧。”
她动作麻利地起身,不等诗寞的回应照了照镜子,出去了。
诗寞坐到客厅的沙发上,呆呆地盯着桌上摆得很是好看的水果盘,盘子旁边搁着一把银亮的水果刀。体内似乎有一个方向标,指引着自己手的行动,握紧了水果刀。
南宫一族的人,除了自己,所有人都不在了。想着想着,她又不住红了眼睛,真的想去陪他们,只要她的手稍稍一用力,就可以了。
当心中没有了寄托,空空的一颗心唯独剩下寂寞与仇恨,睡觉时做的梦全是噩梦,活着都是一种罪。
对,她现在好恨苍鸩,有时候甚至想着他什么时候去死。但他就是个不死的神仙,命硬,难死。这种歹毒的想法在心里闪了两下不见了,或许她即将自杀入土,谁都恨不起来了。
诗寞双手举起刀子,把刀尖对准自己的心脏。割手腕不容易死,燕翎琴估计没几分钟就会上来把她抬进医院的,劫后余生看到的第一眼就是她眼泪汪汪的,那种滋味心里会更不好受。
燕翎琴······她的好闺蜜,自己死了,一定会哭成泪人吧。好可惜,自己没有机会看着她结婚,也绝对答应不了她说过的“我结婚了,伴娘非你不可”。
“诗寞,诗寞!”
燕翎琴看到诗寞,手上的东西往地上一扔,鞋子都没脱箭一般的速度扑了上去,夺走了她手上的刀,打机关炮一样噼里啪啦就是一通训斥:“你疯了啊,想不通了就要自杀?我这才出门不到十分钟,要是我晚一步回来我不就是要给你收尸了?你要是死在我家了,别人一看肯定误以为是我动的手杀你,我找谁说理去?干脆也和你一起死掉算了!”
“诗寞你还有我,我就是你的亲人,这里就是你的家,你以后住在这里又不愁吃不愁喝不愁穿的,什么都不愁多好!一个男人算什么,跑了就跑了,咱们还不稀罕呢!潇洒点,告诉他不是你不要我,是我甩了你!诗寞你这么漂亮又年轻,喜欢你的人多了去了,招招手就是一大把,这大好的路你还没走完呢,怎么能选择轻生对不对?”燕翎琴急起来所有安慰人的话都变了调,掩饰不住的焦急。
诗寞看着燕翎琴打抱不平的模样,被她夸张的言语逗笑了。只是她不懂苍鸩和自己之间还另有隐情,她以为苍鸩选了染染不要她,所以才会动了自杀的念头。
“诗寞,以后别这样了。活着就是希望,人生苦短,迟早都会死,不如老死好。”燕翎琴握住她的手,振振有词道,把刀子插在了刀鞘中。
她还有朋友,与亲人一样重要的朋友,或许下辈子自己都遇不上这么好的一个人了,她舍不得燕翎琴。自杀是懦弱的表现,是为了逃避现实才会发生的事情,诗寞心中忽然明了,刚才的决定是多么冲动,现在想来一走了之并没什么用。她得活着,好好活着,要证明给苍鸩看,你伤我千百遍,我照样能笑得风光,过得比你更好!
“不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