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寞一肚子的怨气无处发泄,莫名其妙挨一顿骂,这个人发什么神经呢?谁要劝他了?他想砸东西就砸呗,还非得把气撒在人家身上。
她微微怅然地把手机塞进口袋,连廖姨都对他们的转变颇为不信,可她不是没给过苍鸩机会,试图用自己的行为感化他,结果他是不想争取,主动放弃的,所以复合······再没可能了。
苍鸩踏入卧室内,发现床铺仍是整洁如初,廖姨没有来清理打扫,所以只会是诗寞一直保持的。
他将她衣柜中满满的衣服粗鲁扔在床上,有些还有折痕,明显她穿都没穿过。散开的服装零七八乱铺满床的各个角落,苍鸩的指尖稍顿下,专门与其他衣服分开的衣橱中挂着几件婚纱裙。
修长有劲的手指托起最中间也是最独特的红色婚纱,和他的发色一个色,亦是他最喜欢的颜色。男人的眸色渐渐转深,用力一拉,婚纱“哗啦”从衣架上滑落。
所有的婚纱叠在一起被他抱在手中,一丢,混进了衣服堆。
一把抽起压在床脚的被单,他两手托着这个大包袱,踩过从中掉落的衣服站在二楼围栏边边,朝空中一挥——
廖姨仰望横空飞来的东西,不轻不重落在地面,发出声闷响,心里紧揪着。
苍鸩的视线若有若无瞟过来,她慌忙别过脸,低下了头。
卧室的物品被清理得差不多了,男人抽开床头柜,——柜子落了锁,必须用钥匙打开,他拿出备用钥匙打开,偌大的一层里仅仅放了两样东西,一个首饰盒,和一条施华洛世奇项链。
这个盒子唯有他熟悉不过了,无与伦比的乳白色钻戒盒中,里面有一颗尊贵、光滑细致的钻戒。一个男人一生只可以定制这么一枚,丢了,就再也没有了。
他闭起眼睛,紧紧握着这盒子,另一只手慢慢掀开盖子,只不过它没来得及展现自己绝美风华,黑暗就将之裹藏。
苍鸩并没有打开来看,连着价值三十万的项链,狠绝地丢下楼。
房间真的彻底没有一件属于她的东西了。
戒指盒如同被人遗弃的孩子,孤孤单单被冷落在鼓鼓的衣服中。那条紫水色项链,恍若黯淡了不少,无力地披在盒子上。
······
苍鸩一路打听,走了许多弯道,驱车到了一幢彰显着低调奢华的别墅。
他仰头瞧着,记忆的某根神经轻轻触动了一下,随后重归于平静。
毫无印象了。谈何来的记忆?也许是触景生情,自然而然勾起或浓或淡的过往。
如果不是歌爷爷口头简单描述了一下别墅大致的情况,他甚至会怀疑一个个路人都是胡说八道,乱指路,这分明是完全陌生的环境。
也是,他那个年岁顶多记得住一些隆重的大事件,现在早就忘得一干二净,记不得挺正常的。
苍鸩面上有些失落,回家的路忘了还不算特别打紧,问题是······他连自己父母长什么样都不清楚了。对,一点影子也不剩下了,想要抓住都难。
他抚摸大门旁矗立的深红色花岗石柱子,平滑冰凉透骨的触感,两根石柱中便是一扇闭锁的黑色门,栏杆与栏杆之间有花样的纹样。
这里住的早就是另一户人家了,别墅周边很多的建筑不知变了多少个模样,他没心情去追究,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别墅正门的一块土地上,埋藏在那里······”苍鸩皱皱眉,别墅大门正如梁荣昊告诉自己的那番,有一块空着平平的土地,上头什么都没有种植,像是被人荒废的。
他高大的身躯蹲了下来,他依稀记得,自己的母亲曾在这里种过曼珠沙华。虽然不多,一小片也很好看,她一直以来很爱护花,最爱的便是这曼珠沙华了。所以为了追悼她,他也学会了种花,只为了送给她一片花海。
梁荣昊只说他把盒子埋在了这里,但实在记不得具体方位了,唯一能肯定的是他埋得不深。
苍鸩用手拈了一把泥土,在食指和拇指间细细搓捻。颗粒大的泥土从指间掉落,待手中的土彻底掉干净后他直起身,走在这块方形的泥土里,用鞋子踩踩脚下的泥土,每一步路都走得极慢,脑部的所有神经都处于高度绷紧状态,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这是最蠢也是最好的方法。
他终于发现了一处的不寻常,又用力用脚踏了一下,确定了大致的方向后,弯下腰开始了用手刨土。是的,用手,这里一个可以利用的工具也没有,所以只能忍着恶心,徒手将地下的东西挖出来。
他过于专注,直到一个人站在他旁边许久苍鸩才发现了他。
这个男孩生得水灵,瞪着双大眼睛满脸好奇地看着他,婴儿肥的脸蛋证明他年纪尚小。
苍鸩停下正在做的动作,被一个小孩盯着竟有点尴尬,拍了拍沾满泥土的双手。孩子仅是一个表情都能征服人心果然不假,他再愤怒面对孩子却能牵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小朋友,你是住在这里的吗?”
男孩眨巴着眼,非常诚实地回答:“对啊,我家就在这里。大哥哥,你怎么在我家门前玩泥土呢?”
“······哥哥在找一个东西,在你们没搬来之前埋下的,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所以我现在要把它挖出来。”苍鸩又一笑,却是比之前的更灿烂。
男孩扯着牛仔服的衣角,点了两下头,“哦,那大哥哥,你等等,我把我的小铲子拿给你。”
在苍鸩的注目下男孩一溜烟跑掉了。回过头的时候,一只肉乎乎的小手递给他一只小铲子,“给你。大哥哥,我帮你一起挖吧,好不好?”小男孩十分期待等着他的回答,咧嘴露出几颗洁白的牙齿。
苍鸩浅笑勾唇,他在这个男孩身上,仿佛一瞬间看到了自己童年时候的影子,接下铲子,欣然答应:“好。”
在两个人的合作下时间节省了不少,很快地,一只带着土的古旧破盒子出来了,在它之上还有几层塑料袋封裹,为防止泥土的腐蚀。
他真没想到,梁荣昊会在这里把秘密藏在这,并且几十年过去,这个盒没有被人翻出来,好好地呆在那里。
梁荣昊也没料到,南宫九穹把东西交给他时自己觉得可能有用所以埋好了,但真的不知原来可以派上用场。
苍鸩快速拆开袋子,盒子保存得还算完好,他将已经有点破损的两张纸从中抽取出来,心中噗噗跳着,紧张阅读上面记载的内容。
“······雇主南宫九穹达成协议,愿意先支付酬金的百分之四十,待解决苍氏,再支付剩余百分之六十的酬金······本协议自签字之日生效。”苍鸩即使知道事情的真相还是觉得头脑被巨大的冲击撞了一下,盯着雇主签字那里的“南宫九穹”,翻出口袋中的当时和他签下的联姻范本,仔细对照字迹,那是叫一个模板里刻出来的。
苍鸩把第二张纸放在两张上面,这最上面的纸只有一行字,那就是苍氏人员。
他浑身上下的血只朝着一个地方输血,心脏。并且撑得他要爆炸。
头脑天旋地转,他勉力看着南宫九穹支付酬金的总额数,一百五十万······
他们一家三口人的性命值个一百五十万。
······
“诗寞小姐,我们南宫董事长有请。”
一道低哑的男声自脑后传来,诗寞顿住脚步,正要回头看他,颈部突然倏地一凉,一把雪亮的刀子抵在她的脖子上。
“诗寞小姐,多有得罪了,不过只能怪你自己知道的太多了。”那个声音带着一丝阴毒,手里不由得加大了力气,刀尖更紧了些。
诗寞的身体被身后那人一步一步拖着往后退,心里立刻警铃大作,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我口袋里有银行卡,你要钱,就拿去。”
她以为,这人就是要钱。
“哼,我们董事长有的是钱,只要拿了你的命,你的卡就归我了,我就可以发财了!受死吧!”
眼见着自己性命难保,诗寞紧闭眼睛大叫道:“等一等,你起码让我死个明白啊。你和我说清楚,我是南宫九穹的女儿,我父亲凭什么要杀我啊?”
她观察着四周,有意与他周旋,让自己有机会逃跑。
他也不怕她大叫会引来什么人,更不怕她会趁机溜走,“反正你也跑不到哪里去。昨天你要是不和董事长说那样的话或许他还不会对你动杀手,只可惜你把一切都说出来了。只能说你命不好,遇上了这么一个父亲。”
诗寞回忆起她的确是找过南宫九穹谈过话,让他去自首。只是没承想他会因为这件事便要她的命,恐怖瞬间袭遍全身。
这么轻松就可以要和他有着亲血缘的女儿一条命,那是不是杀害苍鸩一家的时候同样如此?
自己怎么会有一个这样的父亲?她是好心好意劝他重头开始,最终是以杀人灭口作为最佳选择,如何不让她心寒?
丧尽天良……一瞬间她想到了这个词。
而在南宫九穹看来,任何事情都没有自己的前程重要,所有人都不能阻抑他,否则,便是与他作对。
脖子隐隐作痛,趁着他还没使出全力,诗寞咬着牙用高跟鞋的跟狠狠踩下去,手肘用力向后一捣,便听见那个男人疼得大喊一声,刀也松了两分。
她心下一喜,推开他的手全力往前冲刺。诗寞刚刚已经观察好了,这是条小路,只用冲过前面拿到转弯口就差不多可以到大马路了。
人一多,他就不敢乱来了。
可一时心急忘了这双高跟鞋才救了她一命,但跑步的时候成了绊脚石,不到三五米远噗通就栽到地上。
她脸色发白,看着还有一大段的路程,很快乱了分寸。
“竟然敢跑,不想活了!”
附近的一处树丛堆里,隐藏着一对深色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们这个方向,颀长的身影纹丝不动。也不去帮忙,也不报警,似乎就是在欣赏,在看热闹。
苍鸩两手都插在裤子口袋里,唇角上划一丝讥诮的弧度。
简直是蠢到家了,这个南宫九穹竟然还想着杀了自己的女儿来掩盖自己犯下的错误,以为能瞒天过海,一了百了?好一个灭亲无大义,极品中的极品。
曾经以为自己已经是够狠的了,啧,原来还有比自己更狠毒的人,把刀狠心对向女儿。脑中瞬间闪现出自己父母死不瞑目的情景,呼吸一滞,他伸出手抓住旁边一根树枝,努力克制自己。
这下不用他亲自动手就有人代劳了,自相残杀的戏码也算可以了。
苍鸩收敛住嘴边的细小弧度,眼神略略狰狞,冷眼看着那把明晃晃的刀子落下,决绝地翩然转身,漠然离开,不带半点的留恋。
生与死,他置身事外,做到了高高挂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