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祀迟迟不开始，夜幕即将降临了，巫秋灯问管家：“为何还不开始？”
“老爷正从温哥华赶回来，马上就要到了。”
巫秋灯出入贺家数次，还从未见过贺先生，他是一个传奇性的人物，贺家祖上就是大户人家，但是到了贺古爷爷的那辈突然衰落，全靠贺古的父亲重振家业。
黄莺偷偷勾画出贺先生的形象，她贴着巫秋灯的耳朵说：“我猜那个贺先生一定是个很威严很严肃的老头，贺家全家都怕他，而他在贺家也是说一不二的地位。穿着黑色的中式衣服，梳着三七分，好像以前大户人家的老爷。”
巫秋灯说她电视剧看多了，天刚刚擦黑的时候，贺先生回来了。
他刚从温哥华赶回来，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黄莺没猜对，他穿的是黑色的西服，打着墨绿色条纹的领带，气宇轩昂，个子很高，这一点贺古非常像他。他确实很威严，年轻时应该是非常漂亮的，浓密的剑眉和高挺的鼻梁，只是他似乎喜欢习惯性地皱眉，这样让他看起来更加严肃。
贺夫人和贺古贺焕颜在别院的外面等候他，贺夫人看到他回来了急忙迎上去：“回来了？”
他哼了一声，抬眼看了看他的儿女，然后抬脚往别院里走去。
突然他停下了脚步，巫秋灯和黄莺正好站在别院门口，他的目光在她们的脸上打了个转，然后转头问贺夫人：“她们是谁？”
“呃，她们是，”贺夫人犹豫了一下，也许是在给她们找一个比较合适的称呼：“她们是风水大师。”
“我们家的风水大师不是刘师傅吗？”
“啊，今天不是爸爸的生忌嘛，她们不仅精通风水，还能通灵。”
他又皱了皱眉，巫秋灯发现他特别喜欢皱眉，这个男人，五十开外，看起来更年轻一点，他身上有股气息，是一种特别正的正气，就是连鬼看到都会退避三舍的那种正气。
他听到通灵两个字时似乎非常不喜欢这个词，他有些不快，这时管家走过来向贺先生弯了弯腰：“老爷，时间到了！”
他才把目光从巫秋灯她们的身上移走，大步地往里面走去。
给逝去的人过生忌很简单，各色贡品，纸钱准备妥当就行了，如果才过世不久还可以请来能通灵的人士询问他们有什么需要，不过贺老爷子过世已久，也许早就投胎转世。
贺老爷子和老夫人的牌位供在堂屋里，巫秋灯和黄莺随着众人走进堂屋，靠墙摆着的案桌上放着二位的灵位，灵位的边上是两个纸糊的灯笼，光芒很微弱，让整个堂屋都在朦胧中。
贺焕颜有点害怕这里的气氛，她不禁伸出手拉住了巫秋灯的衣襟，巫秋灯回过头看她，她讨好而且乖巧地向巫秋灯笑着，她的笑容那样可爱，巫秋灯也回报给她一个笑容。
她的另一边衣襟是黄莺在使劲地拉了拉：“秋灯，你看！”
她顺着黄莺的目光看过去，在案桌右边的一张太师椅里，坐着一个女人，挽着旧时候的发髻，穿着对襟的长褂，藕荷色。那个女人低眉顺眼的看着自己的脚尖，她的脚上穿的是绣花鞋，也是藕荷色，三寸金莲一般大的脚。
她不是人！巫秋灯看看手表，七点十五，暑气未退，堂屋里却阴凉无比，怪不得刚才在门口就觉得阴风阵阵，原来这里有不干净的东西，她有人形，不是黑气，看来不是刚刚死去的人。
她抬起头来，目光幽怨地落在巫秋灯的脸上，她们的目光触碰，那个女鬼眼里的凉意震慑到了巫秋灯，一个女鬼竟然敢与一个捉鬼天师四目相接！
黄莺低低地说：“待我收了她！”
“别动，不知道她是什么人，别着急。”
仪式开始了，贺先生先上香，他磕完头之后请了三炷香插到案桌上的香炉里，巫秋灯注意到，当他一走过去，太师椅上的女鬼突然消失了，她诧异地环顾四周也没找到她的踪影。
等到贺夫人上香的时候，她又出现了，仍是坐在那里，双目低垂，她的耳朵上戴着水滴状的玉石耳坠，她低头的时候耳坠还在耳垂上晃荡，令她像个活生生的人。
贺老先生有遗照，黑白照片，某些地方贺先生和他有点像，但是贺老夫人却没有遗照，只有牌位。
待所有的人都上完香，巫秋灯压低了嗓门问身边的管家：“贺老夫人什么时候过世的？”
“很久很久了，我们家老爷刚出生的时候贺老夫人就不在了，据说是难产。”
那距离现在也已经有五十来年了，没道理到现在还没有轮回转世啊，巫秋灯看着那个人影，内心充满了迷惑。贺家，太多太多的谜题太多太多的秘密，巫秋灯的好奇心又被勾起来了，但是她也嗅到了危险，贺家的一切对于巫秋灯来说，她应该逃离。
仪式完成，所有的孝子贤孙都上过香磕完头，应该就结束了。贺先生还特地给他父亲敬了三杯酒，然后大家都走出堂屋。
就在他们刚刚走到天井里的时候，突然听到堂屋里传来呯呯的声音，还有碗和碟子打碎的声音，众人折回堂屋里，顿时被堂屋里的一切给惊呆了。
供桌上的所有的贡品都被掀翻在地上，水果糕点洒了一地，众人面面相觑，每个人脸上都是惊愕不已。
贺夫人脸色煞白，她扶着门框喃喃自语：“果然，它又来了，它又来了！”
“又在胡言乱语什么！”贺先生不悦地呵斥她，他扫视了众人一圈：“刚才谁走在最后？”
管家喏喏地应着：“是我，老爷。”
“你看到了什么？”
“老爷，我什么都没看到啊！”管家几乎带着哭腔。
“是不是天窗没有关好，风太大了？”
今天没有风，天气闷热，巫秋灯看向太师椅，那个女人还坐在那里，巍然不动，要不是她抬起手来撩了一下头发，她们几乎要认为那只是一种幻象了。
贺焕颜非常恐惧，她倒退着踩到高高的门槛上，险些摔倒，贺古扶住了她，她缩在贺古的身边不敢抬头看。
年年都是这样，每年给贺老爷子过生忌的时候，临了满桌的贡品必定要被掀翻，只不过以前的排场没有今年大，不过上几柱香而已，而贺先生总是一口咬定是被风吹倒了香炉而已，今年这满地翻滚的水果点心，确实让人心惊。
贺先生让其他人都先离开，只留下贺古，贺夫人和管家，还有巫秋灯与黄莺。
贺先生的脸色铁青：“到底什么人在搞鬼！”
“搞鬼的可不是人。”黄莺幽幽地接上话茬，贺先生恼怒地看向她：“那你说是什么？”
“贺先生，你们家相当不干净啊！”
“我最恨你们这种江湖术士，整天满口胡言招摇撞骗！”他气的声音都变了调：“雪莹，是你找来的吧，你一天到晚相信这些人，家里都被他们弄得乌烟瘴气的！”
黄莺的唇边泛起嘲笑，又是一个不相信鬼神的，她伸手往太师椅上一指：“我们招摇撞骗？那椅子上的是谁？”
她猛然一说，贺夫人和管家都吓了一跳，他们往椅子上看过去，当然什么都看不到，看不见的感觉更加慌张，贺夫人往贺先生的身边靠了靠，贺先生扶住她：“你们怎么胆子这么小，她们是唬你们的，下次不要把不三不四的人往家里领！”
看来她们相当不受欢迎啊！对鬼神，巫秋灯从来不强求别人相信，但是人类就是这样，只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也不去想他们也有看不到的东西。
巫秋灯不去辩解，她对黄莺说：“走吧！”
黄莺显然不服气：“贺先生，我不知道这些贡品是不是太师椅上的那个女人弄倒的，但是我可以跟你描绘一下她的样子，看看您是不是认识？”她走过去，没想到那个女鬼坐在椅子上动也不动，她似乎不怕黄莺一样。
“贺先生，这个女鬼二十多岁，”既然它不怕黄莺，黄莺正好可以好好打量她：“她很漂亮，穿着藕荷色的长衫，戴着翡翠的镯子，耳朵上还戴着玉坠耳环。她的额头上有颗痣，您认识不认识呢？”
她每说一句，贺夫人的脸就惨白一下，然后彻底瘫倒在贺古的身上，贺古扶着她，他知道黄莺没有撒谎，因为此刻他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他也看到了！
第一次，他看得到这种东西！虽然并不真切，也许没有黄莺她们看的清晰，可是他确确实实地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真的是藕荷色的长衫，裙裾还在微风中轻轻摆动，他看不到她的额上是不是有颗痣，但是他知道她是切实存在的！
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他此刻的震惊和惊恐，从小到大，这一个月来所发生的一切让他匪夷所思，先是那些奇怪的一切，现在他又能见得到鬼！
他父亲显然根本不信，他咬着牙对管家说：“把这两个人请出去！”他还算客气，没有让她们滚出去，巫秋灯拉了拉黄莺：“好了，走吧！”
“秋灯，为何有鬼不收？这只鬼厉害地很哪！”
“黄莺，别人家的事情，我们不方便多问。”她拉着黄莺走出了别院，黄莺一路喋喋不休：“你干嘛把我拉走，把那只鬼收了看那个老头还有什么话说？”
“算了，那只女鬼眼神幽怨，不知道和贺家有什么渊源，你贸然收了她反而不妥。黄莺，我们去吃饭吧，吃海鲜火锅！”
黄莺开心起来，她们吃素也好久了，难得巫秋灯肯杀生：“好呀，我们去福满楼吧！”
提到吃，连刚才受到的屈辱都忘了，她们走到了门口，却听见后面有人喊她们。
一个高大的身影从一条小径上跑过来，他的肩膀上落满月光，在婆娑的树影下，竟让人心驰神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