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说:“虽然知道,但我已经满手鲜血,深陷其中,爬是爬不出来了,只等着死后下地狱吧。”
“什么爬不出来?”夏桐提高了音量:“你只是一直都没有试图过抽身而已。这些混账事都是秦翰生做的,你最多也不过算一个帮凶而已。”
她看向她,目光中也不知是因着这深沉的夜色,亦或是别的原因,模糊了一片。
夏桐忽然抓住她的手:“哑巴,你帮帮我好不好?就看在我肚子里孩子的份上,你也不想达茜夫人的孙子无辜惨死吧?”
“帮你……。”她茫然重复。
“是,帮我逃出去。”夏桐坚定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况且你现在救的是两条人命。达茜夫人在天堂里,难道你希望你死后下地狱,生生世世都不能和她再见吗?”
她眼睛闪烁了一下,似乎有些被她说动了。
“我该怎么帮你?放你出去肯定不行的,我不能背叛老爷。”
“不需要你放我出去。”夏桐说:“你放了我,秦翰生肯定也不会放过你的。”
夏桐想了想,忽然附身在她耳侧说了几句话。哑巴听完,有些迷茫:“只要这样?”
“对,只需要这样就好,你只要将我的境况告诉他,他就会知道了。”
她犹豫了一下,终于迟疑的点头:“好。”
这一晚,又是一整夜的无眠。接下来的时光夏桐一直都卧在床角,身体因痛苦而蜷曲,流下来的冷汗湿了半片枕头。
天亮的时候,房间的门打了开来。有佣人端着早餐走了进来,夏桐艰难的坐起已经濒临麻痹的身体。
她很累也很痛,但更强烈的感觉是饿,恍然间惊觉,自己似乎已经有快三天没有吃过任何东西了。
秦翰生是最后走进来的:“耐力和体力还不错,竟然能强忍一整晚。”
夏桐没有理会他的话,从床上爬起来,拿起桌上的一片面包就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秦翰生哂笑道:“之前什么都不敢吃,现在倒不怕我下毒了?”
“你想让我死有千百种方法,没必要靠下毒这么下三滥的方法。”
他闻言,微微眯眼,忽然猛的掀翻了装早餐的托盘,食物摔落在地。
夏桐抬起头,不明所以。
“你倒是挺聪明。”他笑:“可惜聪明的令我讨厌。是不是饿到受不了了?”他抱臂坐上了旁边的沙发,叠起双腿:“可以,爬到地上来吃吧。”
他笑,目光中带着几分阴郁与不屑,紧紧对峙着她,似乎算准了她不敢。
夏桐从床上站起来,神情自若的捡起地上的面包,拂了拂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狠狠地咬了一口。
“不好意思,让秦先生你失望了。只是我一直都觉得,和活着相比,尊严根本不值一提。”
秦翰生走后,哑巴收拾起地上的狼藉,说:“你不该这样激怒他的。”
夏桐坐到窗台上,看着外面的阳光明媚:“反正我现在的境况已经不好到了极点,我不介意再坏一些。”
她摇摇,似乎有些无奈。
夏桐转头:“哑巴,这一次就拜托你了。”
她拿起扫帚:“我可以帮你,但我希望你走了以后不要做伤害老爷的事,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我并不想他出事。”
“……。”夏桐沉默。
“你可以答应我吗?”
“可以。”答应的同时,夏桐在心里默默地说着对不起,她又向她撒谎了。之前发生的一切她不可能当做没发生。秦翰生一日不除,之后只会有更多的人陷阱这场致命的漩涡里,丢掉性命。
她走过来,握住夏桐的手:“记得替我向少爷说一声,对不起。”
晚上9 点,秦翰生坐在客厅沙发上,漫不经心的翻看着报纸,静嫂守立在一边。
忽然他手中的报纸滑落在地,一手捂住胸口,脸色不正常起来。
“老爷,怎么回事?”静嫂大惊失色的蹲下身体,问。
他的声音嘶哑:“扶……扶我上楼。”
“是。”静嫂忙招呼了两个佣人,一左一右的搀扶着秦翰生朝楼上走。走到一半时,一个女佣忽然奇怪的捂住鼻子:“好怪的味道,是不是有什么烧糊了?”
“什么烧糊了,别瞎说!”静嫂冷哼。
另一个女佣开口:“真的有糊味啊!”
就在这时,楼下不知什么人喊了一句:“不好了不好了,北边客房那里好像着火了……救火啊……。”
静嫂的步子一顿,着火了?
“真……真的有火啊……。”女佣透过窗户看到外面一片浓烟滚滚,顿时吓得松了手,朝楼下跑去。
秦翰生失了搀扶的人,险些摔倒在地,静嫂忙上前扶住。不过片刻间,别墅内就慌作一团,许多佣人们纷纷朝外跑。秦翰生抚着胸口,急促的呼吸着,似乎在隐忍着极大的痛苦。
“老爷,你怎么样?别墅好像着火了,我扶你出去……。”静嫂说。
即使在如此虚弱的情况下,秦翰生脸上也没有显出任何的慌乱,黝黑的眸子一沉,隐约似乎也猜到了什么。他冷声交代:“去看看夏桐还在不在?”
火势越来越大,静嫂焦急:“我先扶你出去吧。”
“去啊!”秦翰生抬高了音量:“你不去我去了。”说完就欲推开她,静嫂无奈,只能将他扶坐在楼梯上,“老爷你等等,我去看看。”
静嫂急匆匆的跑至二楼,顺着浓烟滚滚的走廊,一路摸索,最终终于找到了夏桐的房间。推开门,却是一片空空,房间的窗户打开,就连哑巴也不知去向。
她心里已明白了个大概,重新焦急的回到楼梯时,却发现秦翰生已不知去向。
静嫂脑子里哄得一下,噔时一片空白。她大叫:“老爷,老爷,你在哪儿?”
“……。”回答她的,却是横梁被大火烧毁在地的声音:“砰!”
她转身,正想继续上去搜时,一个人却拉住了她,是哑巴:“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老爷不见了……。”静嫂抬高了声量大吼:“他可能会烧死在这里,不行,我要去找他!我要带老爷走!”
“别傻了。”哑巴说:“现在这么混乱,哪里找得到?再不走,连你都会被烧死!”
静嫂急怒攻心,想起不见了的夏桐,她一把揪住哑巴的衣领:“夏桐不见了,是不是你放走吧?”
哑巴没说话。
“夏桐不见了,别墅又着火了,哪有那么巧?”静嫂揪紧了她的衣服:“火肯定是你放的,就是想救走夏桐!你心怎么这么狠?你忘了老爷这些年来是怎么对你的了?你竟然为了一个臭丫头,要烧了佐枫山,要害死老爷?”
哑巴推开她:“我没有放火!”
“还说没有?”静嫂愤怒的朝她扑过去,却被她险险躲过
哑巴冷冷说:“我承认夏桐是我放走的,但我没想过她会放火烧别墅,不管你信不信。我只知道,再不走我们俩都得死。你想死是你的事,我没必要跟你陪葬。”
她说完就朝别墅外跑去,静嫂僵硬的在原地站了会儿,咬咬牙,也跟着跑了出去。
黑色的路虎车上。夏桐蜷缩着,全身因毒瘾发作而颤抖,额头上遍布着冷汗。顾颢然将外套脱下来,将她紧紧裹住,神色紧绷。
半晌,伸出手抚摸上她的脸,眼中滑过一丝心痛:“他们竟然这么对你?”
夏桐躲闪着他的目光,有些尴尬,似乎并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脸。
“我……我没事,只是有点点难受而已,忍一忍就过去了。”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记得晚上8 点,她的毒瘾就开始发作,并且比昨天更剧烈。
她在床上痛的死去活来时,听到房间的窗户似乎开了,然后顾颢然就出现在了她面前。接着她就痛晕过去,等再醒过来时,就已经到了车子上。
她拼着一丝力气问:“你……你是怎么救我出来的?没有被秦翰生发现吗?”不应该啊,秦翰生一向谨慎小心,怎么会这么快让他得手?
顾颢然避开了她的问题,只焦急的问:“你到底怎么了?秦翰生对你做了什么,为什么会这样……难道……。”看着她眼前这副颓败的模样,一个念头冒涌了出来:“难道你被秦翰生逼迫,吸了毒?”
夏桐咬牙,点头:“是……是devil。”说完她就一声闷哼,哆嗦起来。
Devil?他愣住,那个传说中来自于地狱魔鬼的毒品,他怎么会不知道?
怪不得她会被毁容,怪不得她现在会这么痛苦,怪不得……
豁地,他挥拳狠狠砸向了座椅。早知如此,他刚刚就该一枪毙了那个男人,而不仅仅只是放一把火。
他将她拉进自己的怀里,安抚道:“夏桐,没事了,噩梦都过去了。明天,我就会让秦家乃至整个帝升,都身败名裂!为你还有姐姐报仇!”
大半个夜晚,整个佐枫山都笼罩在一片浓烟之中。消防车与急救车,交错着经过。别墅外,则是一百多个佣人的哭声,静嫂满脸是灰,木然的站在门外。
每当有急救人员从别墅里抬出伤者时,她就会跑上去问:“请问,有没有看到我家老爷?”
回到她的,永远是冷漠的摇头。
半个小时后,一辆黑色的商务车停在了门口,秦慕抉从车子中走下,看着眼前这一切,明显的一愣。他面色阴沉的走过来,抓住一个佣人问:“怎么回事?”
佣人哭的满脸是泪,只知道一个劲的摇头。
就在这时,一个女佣不知道从哪里跑过来说:“找到老爷了,找到老爷了!”脸上是一片欣喜。
众人皆是一愣,静嫂最先跟着跑过去,秦慕抉愣了愣,也紧跟其后。
花园的一处草地上,当静嫂看到倒在地上,已经昏迷不醒的秦翰生时,顿时吓得叫出声来:“来人啊来人啊……老爷好像不行了,快送老爷去医院。”
秦慕抉跑过去,还算冷静的探了探他的鼻息,神色微微一松。又赶紧站起身,将秦翰生背到了自己背上,朝不远处的救护车跑去。
医院抢救室里,一片混乱。
门外,也没有好到哪里去。秦慕抉冷声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佐枫山为什么会忽然着火,爸爸怎么会进了医院?”倏地,他站起身,几分紧张的捏住静嫂的肩膀:“夏桐呢?她去了哪儿?你们谁见到她了?”
“夏桐?”静嫂冷笑道:“少爷,老爷现在躺在抢救室里,生死未卜,这种时候了,你还想着那个没心没肺的女人?你知不知道,今晚的这场火,就是她放的!”
“什么?”他不可置信的睁大眼:“不可能!”
静嫂继续冷笑:“怎么不可能?那个女人还真是够恶毒,老爷见她病了,给她吃给她喝,还找医生给她看病。她反倒好,不仅放火烧了整栋别墅,还趁乱跑了。我们秦家事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吗,她要这样子害我们?”
他皱眉。
“少爷,少奶奶确实不见了。”一个女佣走出来:“火烧起来的之前,我曾经看到一辆陌生的路虎车从别墅前经过。大火烧起来后,车子就不见了,少奶奶也不知去向。”
路虎车,他退后一步,他记得,顾颢然是开这种车。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才几天时间,事情就混乱到令他错愕的地步?
他不相信夏桐会放火烧佐枫山,因为根本就没有理由。一定是有什么别的原因,一定是……
他冷静下来:“着火的原因,还是等警察方面出的报告再说。至于夏桐……。”他顿住,就在这时,抢救室的灯灭了,一脸疲惫的医生从里面走了出来。
静嫂扑过去,紧张的问:“医生怎么样?我家老爷……。”
医生摇摇头:“情况不怎么乐观。老爷子本来就已经到了肺癌晚期,身体很差很虚弱,火灾的时候,他正好在发病,没有及时的送进医院。现在虽然抢救了这么久,但能不能熬得过今晚,都难说。”
肺癌晚期?
听到这几个字,所有人都皆是一愣,秦慕抉走上前,冷声:“肺癌晚期?你说我爸爸……得了肺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