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木匠恭恭敬敬说:“我不理,我带我侄儿过来,老爹,你给他理个头发吧!”
白老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同花顺,严肃地说:“面向不好的,我不理!这娃,你坐下来,那娃,你到街头赵大牙那儿去,把缺牙补了再来……”
同花顺出于好奇,加上头发有阵子没打理了,黑木匠让他理发,他倒也不拒绝。倒是我感觉有点不好意思。上次在紫桐的地下管道被大憨一拳打掉两颗牙齿,还没时间去种植。一路走来,都没人觉得不好看,不想到这地方,却被一个理发的老头羞辱。
看在黑木匠的份上,我只好把一腔怒火压制着,去找赵大牙。
穿过菜市场,我站在街头随便逮住一个大婶问:“赵大牙的店铺在哪?”
大婶见我是外地人,笑了笑说:“大牙?他哪里有什么店铺,你笔直走,看见那边有个公共厕所,旁边有个小巷子,你穿过小巷子,走进去看见一棵大槐树,大牙就在树下摆摊。”
我听了头皮发麻,一个摆地摊的,也能替我补牙?
我心想,要是这补牙的活儿有那么便宜,我也不至于拖到现在了。
正准备打道回府,不料突然被人一把拉住。我扭头去看,发现一个长着铜盆脸的大姐站在我背后,笑眯眯看着我:“是去补牙的不?咱们组团,可以打折!”
铜盆脸说着,咧嘴一笑,果真露出两颗和我一模一样的缺牙。
我觉得无比尴尬,就好比穿衣服撞衫一样。
“大姐,这儿真能补牙啊?看着不像呀这……”我询问。
大姐扭着水桶腰,独自往前走:“信不信由你,大姐我十五岁的时候被疯狗追,摔掉了门牙,就是赵大牙给补好的。大姐今年三十五了,才打算换两颗更好的。要不是自己用线拔掉,它自己还不掉下来了。啃排骨,吃甘蔗,一点问题都没有!”
“大姐,你们这儿也有疯狗?你不是替赵大牙打广告的吧?”
大姐笑:“小兄弟,咋这么说,药医有缘人呢我跟你说,大姐是北方人,讲话直,有啥说啥。要是赵大牙的牙齿不好,我能这么吹捧他,省省吧!”
听大姐的口音,果真是东北人。
“要说疯狗,九几年的时候,从这儿到云贵高原,到处都是!我看你不像是咱们镇滴吧?姐告诉你,姐之所以能千里迢迢嫁到这人,就是因为被疯狗咬过。当时发了狂犬病,北京上海,哪一家医院敢收我?还好碰到赵大牙他爹,赵金牙……”
我摸了摸头,感觉被这大姐说糊涂了。
“大姐,听你这么说,你和赵大牙他们家,还是亲戚关系吧?”
“是亲戚关系又咋滴?是亲戚关系就可以卖假药啊?良知!良知哪儿去了!我看你扭扭捏捏的,像个姑娘一样,你要是不嫌丑你爱上哪儿去就上哪儿去!算我狗咬要耗子,多管闲事!好了!好了!姐不和你说了,今天把牙补了,回去炖锅猪脚丫子……”
“大……大姐……你说得了狂犬病,还能治?还不都是绝症吗?”
大姐停下脚步,瞪我一眼:“死了的人都能复活,你没见过吧?”
我当然没有见过!看样子,这大姐知道的还不少。
怀着强烈的好奇心,我跟着这位身材臃肿的大姐钻进了公厕旁边的那条小巷子。
小巷子一直往前面延生,走进去两百米,果真见到一颗参天大树。
“哟!姐……来补牙捏?我刚把大力哥的牙补好!对了,上次,我帮姐补的那三颗牙齿,都还好吧?我可不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我赵大牙的技术……”
我打断赵大牙的话:“原来你们都是托!这姐不是才掉两颗牙齿吗?”
赵大牙头顶一个瓜皮帽,突然笑不出来了。
地上躺在的大力哥,一个浑身肌肉、庄稼汉模样的中年男子爬起来,一把将我提到大槐树下的小竹椅上坐着:“你大姐掉了两颗门牙,还有一颗虎牙!”
我感觉肩膀上就像压了两座泰山,心里知道怕是遇到黑店了。
“哪有虎牙长在门牙背后的!不会编故事就不要吹牛逼,做人要厚道。让我来!”大姐一把将大力哥推开,用更重的两只手压住我的肩膀问:“小兄弟,感觉这儿,凉快吧?老实跟我说,你们来这镇上,干嘛来滴?这镇上的规矩,你恐怕还不晓得吧?”
我喃喃说道:“我……我是黑木匠的亲戚,你们别乱来!”
大力哥笑:“黑木匠?别人都怕他,我们才不会怕他。要是咱们三姐弟怕了他,俺们的师傅就不叫赵金牙,俺们的师叔,也不会叫白无常。这镇上的生意,都归黑白两家管,你们恐怕还不知道,黑木匠就是黑无常,白老爹,就是白无常……”
我被吓得大汗淋漓,并不是因为担心自己无法脱身,而是想到了雨田的处境。
如果这镇上真存在黑白两股黑恶势力,雨田自然遭殃。
“不管怎么说,生意还是照常做。外地人只要懂了规矩便好,我们也不为难你们。不但不为难你们,还挺欢迎你们。小兄弟,坐下来,哥给你补牙!”
赵大牙说着,轻脚轻手在大槐树上挂了块镜子,将我一把拉过去。
“我这儿补牙,从来不打麻醉。用麻药对人的大脑有损伤,这就叫专业!另外,补牙有很多种,价格也不一样。传统的方法,在牙床上凿两个洞,直接把假牙放进去,用胶水粘上。那个叫不专业。现在是科技社会,补牙,当然就要用这个……”
我回头一看,****的手上端起一个大电钻,正呼呼叫着。
眼看着赵大牙的电钻即将塞进我的嘴里,我当场吓晕过去。
等我醒来,发现自己正端坐在一堵断墙下,同花顺剃了个锅盖头,****一样坐在我旁边。白老爹蹲在地上用一块石头磨剃须刀。而赵大牙就幸灾乐祸坐在我背后。
“小老弟,怎么样?我说过,我赵大牙替人拔牙补牙从来不打麻醉……”
赵大牙龇牙咧嘴,朝我扮鬼脸。我爬起来,正准备K那丫一顿,不想忽然觉得嘴唇有点刺痛,忙跑到白老爹挂在墙上的镜子前照了照。这不照还好,一照立马怒发冲冠。
——就在我晕过去的时候,赵大牙这贼日的,竟给我装了两颗狗牙齿!
“****你祖宗十八代!”我转过身指着赵大牙大骂。
赵大牙一溜烟跑得不见人影。见我要去追,白老爹将我拦住:“小伙子,你的牙齿补得挺好的嘛!我白无常从来不替面相不好的人理发。你现在可以坐过来了……”
他的话音刚落,同花顺嗖一下站起来,瞪着白老爹,扯着嗓门叫:“我管你白无常还是黑无常,不看在你是个老人家的份上,我早扔你到屋顶上去了。咱们都是年轻人,年轻人都是讲道理的。现在你看咋办,我说得好端端的,理碎发,这是碎发吗?”
白老爹瞅了同花顺一眼,皱起眉头说:“你这脑袋,碎发不好看!”
“碎发不好看,锅盖头就好看?”同花顺额头气得直冒青烟。
白老爹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脑袋,我从侧面看过去,顿时发现同花顺的锅盖头加上白老爹的秃头,正好是一个砂锅加了个锅盖的模样,顿时忍不住笑起来。
同花顺被我笑火了,指着我的大牙:“人模狗样,还笑我……”
一想到自己的两颗狗牙齿,我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我推了推同花顺,将他拉到一边,小声说:“算了算了!咱们都是外地人,有句话叫虎落平阳被犬欺,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对了,黑木匠呢?”
同花顺觉得我的话有理,看着我的狗牙齿他也觉得好笑,便不再生气了。
“黑木匠给人做棺材去了,我理发的时候走的!”同花顺说。
“做棺材?”我心里再次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就在这时,白老爹在身后将我们叫住:“年轻人,想要赔偿是吧?要是今儿个你们还有命,咱们夜里十二点,在乱坟岗见!你们想要多少,我给多少。老夫奉劝你们一句,这社会都是黑白两道掌管,明枪好挡,暗箭难防。我叫白无常!”
我和同花顺也不理会,只顾埋头往前一阵小跑。
来到黑木匠的店铺,果真见到黑木匠拿着工具在做棺材盖。
“两位小哥玩得还开心吧?白老爹有木有告诉你们关于鬼魂那方面的事?”黑木匠停下手中的活儿,扭头问我和同花顺。表情显得十分淡定。
我回答:“啥也没说,就把我们气得够呛。”
同花顺补充:“不对,他说让我们午夜十二点去乱坟岗……”
黑木匠抬起头:“乱坟岗?喔!那儿离这儿有点儿远啊!对了,我这儿正忙着,你们先回洞穴里边去。另外大冬啊!别对你彭叔说我拿了你的钱买何首乌!”
我笑了笑:“那都是小钱,我不会说的。黑叔我们走了啊!”
告别黑木匠,我和同花顺就大摇大摆往后山的水井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