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个小孩,看上去十分诡异,表情似笑非笑,面色苍白,一点血色都没有。
更怪异的是,不知为啥,我总觉得这三人似曾相识。
没错!上次在精神病院的阁楼里,这三人曾相依在袁子午的身边。
“呜呜……”一个男人低沉的抽泣声突然飘来。
我慢慢转过头,身后的三个小孩却不见了。草丛动了几下,一个男人浑身血淋淋爬出来,我揉了揉眼睛,发现是老彭。他的半个脸像是被什么东西啃掉了,皮开肉绽的样子。
“彭叔……是……是你吗?”我一边往后退,一边问老彭。
老彭呜呜哭着:“大冬,好痛……好痛……大冬……”
“彭叔,你这是……咋了?”我噗通摔在水里。
那水竟然是温热的,一下子就淹到我的脖子了。我拼命狂抓一阵,希望可以爬到岸上。不料那水黏稠稠的,我刚探出身子,马上又被吸回去了。
就在我感到精疲力尽的时候,身边慢慢浮出那三个小孩,正一同朝我游来。
我使劲叫喊,却发现半个字都叫不出来。
“罗大哥!罗大哥!”雨田在喊我。我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竟然还躺在车里,雨田的双手拽住我的胳膊,老彭和同花顺正见鬼似的扭头瞪着我。
同花顺骂:“大半夜的,不好好睡觉,发羊癫疯了?”
我仔细看着老彭,发现他完好无缺,顿时感到天地间一片光明。
“彭叔,你没事就好!”我梦呓似的说了一句。
老彭伸手过来摸我的额头:“你小子,没发高烧啊,咋尽说胡话?”
我原本打算将刚才的噩梦告诉老彭,但转念一想,这种穷乡僻野,大家躺车里本来就心虚,若是再将刚才梦到的情景说出来,不把大家吓死才怪!
“没事,就做了个噩梦。老顺,陪我去方便一下!”我说。
同花顺极不情愿地跟着我下车,一边走还一边嘟囔:“一个大男人,婆婆妈妈的。雨田叫我还差不多。我说大冬瓜,咱们跑来跑去到底为啥?老子炸金花炸得好好的,咋就稀里糊涂跟你们跑这儿来了?庙小倩关我球事?狂犬病关我球事?妈的!搞了一笔钱还半分得不到。明天出了这个大山,你跟我姐夫说,让他把卡还给我们……”
我打断同花顺的话:“那钱你也敢要?我琢磨着,那就是卖命钱!”
“啥子卖命钱?”同花顺显然对我的话一点儿也不理解。
我解释说:“天下哪有白吃的午餐?咱们什么事都没做,别人就给我们一百万,你不觉得,这钱,也太他妈来得便宜了?只有死人的钱,才会来得快!”
同花顺还是没听明白:“啥子叫死人的钱来得快?”
“你去矿山挖煤就知道了,一条命刚好值一百多万!”
同花顺被我吓住了,只顾低头嘘嘘,不再说话。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大早,老彭爬上山,将头一天从车上拆下来的定位系统扔在一个无底洞里,这才心满意足地开着车,带大家到他的老友黑木匠那儿去。
黑木匠所住的小镇叫凉水镇,那地儿在一条大山沟里,周围都是大山。镇上人口大概上千户,清一色的苗寨老房子,临街的地方,也有八九层的高楼,一半是木结构。
黑木匠的店铺在一座小山脚下,一所两层的木房子里。前面是街,后面是庙。
老彭刚把车开过去,黑木匠手里拿着个墨斗就走出来,看了大家一眼,冷静地说:“这镇上连个派出所都没有,县里的警局离这儿少说也有半个多小时的车程。你们住在我这儿,只管放心。这车……我已经跟林老板说了,吃过饭你们开过去就是!”
在店里坐下,我回头一看,发现店里竟然整齐地放着几口棺材。
原来这黑木匠,不但会建房子,而且还会做棺材。
到了中午,黑木匠给大家煮了一个牛肉火锅,还拿出一大捆红薯粉让大家往里边下。
我仔细端详眼前这个瘦削的中年人,发现他浑身的皮肤白得像张纸一样,而且下巴光溜溜的,别说胡须,连胡茬都看不到半颗。实在跟我之前想象的黑大个完全不同。
“咳!咳!”黑木匠费力地咳了两声,掏出手帕擦了一下。
老彭问:“黑兄弟,你是不是……感冒了?我看你脸色不大好啊!”
黑木匠夹了一块青菜放碗里,轻描淡写说:“老毛病!”
吃完饭,雨田和同花顺留在店铺等我们,我跟老彭,还有黑木匠去找那个林老板。
我们的车刚停下,一个黑乎乎、头发邋遢的男子就从一辆大货车下面爬出来,手里拿着一个扳手。见到我们,他抹了抹脸上的油腻,笑眯眯问:“几位打哪来?”
黑木匠给他递槟榔:“这位是我的恩人,彭老哥。林老板,你看他这车值多少,给你打个五折,你照着这个价,重新配一辆给他……”
“五折太高了,三折,三折怎么样?”林老板笑嘻嘻地问。
老彭点头:“三折就三折,只要车好,能开就行!”
林老板走到车前鼓捣一番,过来拉着黑木匠就要请大家去吃狗肉。
“我做事你放心,我的为人小黑很清楚,英雄不问出路,这车到了我这儿,管它是黑的还是白的,是花的还是麻的,一律脱胎换骨,开出去连它亲爹都不认识它……”
我心想生意人就是生意人,没有见了钱不兴奋的。
回来的路上,黑木匠一路向我们介绍当地的情况:“这镇上的人,都还好,唯一有点不同的就是,身边带着漂亮的女人,一定不要卿卿我我,不然后果很严重。别的年轻人会以为你在秀恩爱,看你不顺眼,总要找机会给你挂红……”
“挂红,什么叫挂红?”我不解地问。
老彭骂:“蠢!挂红都不知道?挂红就是用刀子捅你!”
我顿时被吓出冷汗,心想还好知道得早。
“还有,这各行各业的师傅,都有自己的信仰。哪怕是个捡垃圾的,你都不要轻易得罪。尤其是剃头匠,皮匠这些,说来恐怕你们不信,他们都略懂法术!”
老彭只当玩笑话:“我还真没听过,剃头匠会法术的!”
黑木匠冷笑:“以后,你慢慢就知道了!”
回到黑木匠的铺子里,这屁股还没坐热,就听到镇上有警笛鸣叫。大伙就像惊弓之鸟,立马站起来向黑木匠问情况。黑木匠到隔壁找了一个十几岁的小伙子过来,对他说:“哑儿,你到正街看看,是来干啥的,快去快回!”刚说完,那个留着小平头的哑巴一溜烟不见了。
大伙上了楼梯,来到黑木匠的楼上。
楼上的正堂中,供奉中鲁班的神像,神像前面,还有几柱尚在燃烧的青香。
“彭老哥,你们暂且在这儿避一避,我下去招呼着!”黑木匠说。
等黑木匠下楼,我问老彭:“这个黑木匠,看上去是个怪人,为啥对彭叔恭恭敬敬?”
老彭颇为得意地瞅着鲁班的神像:“这家伙总算改邪归正啦!”
“这么说,黑木匠以前是个坏人?”我问。
“嗯!以前这家伙跟着一伙贵州人,坑蒙拐骗样样来。有一次去偷东西起内讧,将同伙打成重伤,如果铁面无私的话,这丫至少要被判刑三年。后来审讯的时候,我才得知他上有老下有小,膝下一对五六岁的龙凤胎,一个是瞎子,一个是哑巴……”
老彭说到这里,一连叹了几口气,我看他眼眶都湿了,便故意打趣:“看不出来,彭叔你还会徇私舞弊啊!咱们当警察的,不都是按照规矩办事吗?”
“不懂别乱说啊!你叔我哪里徇私舞弊了?黑木匠当时是刑事附带民事责任,通俗一点说,就是又要坐牢又要赔偿。黑木匠哪里有钱?你叔我砸锅卖铁,借了几千给他。”
同花顺噗呲一笑:“才几千,我以为是多少……”
老彭转身,一巴掌爬在同花顺后脑勺上:“也不想想,这是多少年前的事了。那会儿的钱顶用啊!一千能顶现在的几万。你说我那几千,是天上掉下来的?”
说着,只听楼下咚咚传来脚步声,一个哑巴正啊啊地嚷着。
等下面安静了,老彭才接着说:“结果就这样了,黑木匠在牢里只待了一年半就出来了。之后听说到了湘西边境,跟着一个姓鲁的瘸子学木匠。你看,人家的孩子都这么大了。”
老彭话音刚落,黑木匠就上来了。他说:“果真是在找你们!”
“那怎么办?”老彭看了看黑木匠,又看了看哑巴!
黑木匠捏着下巴想了想:“我看这样,你们跟我去水帘洞吧!”
“水帘洞?”在场的都吃了一惊。
黑木匠微微一笑:“就在屋后的大庙里。那儿有个水井,是从洞穴里边流出来的。除了我和沈老人,没人知道水井里边有个很大很深的洞穴。我儿小媛就在里边!”
“你儿小媛?”老彭昂起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