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堡包摸了摸腰间的枪套,叫我和一个狙击手往回走,到铁门边上,观察“油罐车”里的老头儿一家,防止他们耍花样,断了咱们的退路。又对刘美女说:“你跟我,还有大双到前边看看。要是能找到船只,咱们就到对岸去看看。这地方,邪门得很!”
我和那个名叫小双的一同退回铁门边上,眼睁睁看着刘美女他们离开。
五分钟后,湖面上有电筒光束照过来,光束中出现三条人影,正在逐渐远去。看模样,汉堡包他们确实找到了一艘小船。如果说,这老头一家真是大洞水库的管理人员,这地下湖的岸上,停放着小船才是对的。毕竟他们需要这玩意,对水库的底部进行维护。
刘美女不在身边,我的心顿时觉得空荡荡的,而且还显得十分不安。
“兄弟,你们是双胞胎吧?”我点燃一根烟,递给身边像根枪那样站着的狙击手。
小伙子摇了摇手,表示谢绝。他用云南口音说:“谢谢!我不抽烟呢!”
看他们训练有素,而且还是“系统”直接委派过来的,自然和我这种吊儿郎当的家伙不同。这两兄弟,无论什么时候,都保持着绝对的警惕,几乎达到人枪一体的地步。
十分钟后,“油罐车”的盖子十分谨慎地开了一半,老头探出个头,朝我们挥手,压低嗓门叫:“小伙子呢!还不快点过来,那里面有水鬼!会吃人呢!”
我大声问:“老爷爷,听你的口音,也是云南人呢?啥是水鬼?”
老头又急又怕:“毛茸茸哩,不晓得是啥子,喜欢剥人皮!”
小双把笨重的狙击枪端起来,对着湖面。我感觉脊背凉飕飕的,不觉间往墙体靠了靠。
见我们两人不理不睬,老头放下盖子,再也没有探出头来。
我看着手臂上的指针,一秒又一秒,一分又一分,这一等,就是两个小时。这两个小时,油罐车里十分安静。不!应该说是十分死寂,除了探照灯还亮着,一切死气沉沉。
见我显得不安,小双端着狙击步枪的手,稍微动了动。
我摸出手机,给刘美女打电话,发现半格信号都没有。小双见了,对着帽子上的耳麦呼叫:“后方一切正常!后方一切正常!前方请回答!前方请回答!”
帽子上的听筒里传来吱吱的电磁干扰声,不一会儿,只听有人在里面呼呼喘气。
“后方一切正常!后方一切正常!前方请回答!前方请回答!”小双继续呼叫。
这时,听筒里突然断断续续传来一阵婴儿的哭声,而且还是那种撕心裂肺的痛哭。大概三十几秒钟之后,一个男人沙哑的声音传来:“你们逃不掉的,一个都逃不掉!”
那声音,我当然比较熟悉,就是上次在电话里威胁我,说我斗不过他的那家伙。
小双放下耳麦,问我:“大哥,这声音,你是不是,听到过?”
我点头:“没错!这家伙是人是鬼,咱们直到现在都还搞不清。每次出现,他都神出鬼没。有一次坐在我家,有一次坐在交警队的监控室。在交警队那次……”
想起上次在交警队,那家伙坐在地上吃毛豆的情景,我顿时浑身是汗,心想刘美女他们,此行恐怕凶多吉少。不过话又说回来,那家伙要是想杀我们,早该出手了,何必等到现在?
如果说,一只动物在能够轻而易举杀掉另外一只动物的前提下,却没有杀它,无外乎两个原因。第一个原因,这只动物的肚子还不饿。第二个原因,它只想亵玩它。
想到这儿,一种沁入骨髓的恐惧感油然而生。莫非,对方是一个变态杀手?
这一等,又是几个小时。若不是前一晚我睡了一整天,这时候怕是要靠在铁门上打瞌睡了。我揉了揉眼睛,去看小双,发现他的腰板依然挺得笔直,丝毫没有困倦之意。
“兄弟,你再呼叫,试试看。这时候,也该回来了!”我看了看手表。
小双刚用手扶着帽子上的耳麦,远处的湖面突然火光冲天,蘑菇云那般升腾起一团红色火焰。接着,就是一连串哒哒的枪声。小双激动地说:“听枪声,是大双的!”想到刘美女身处险境,我也顾不得那么多,一口气冲到湖边,四处寻找可用来摆渡的船只和泅渡工具。
然而,整个湖畔光秃秃的,要么就是乱石,要么就是沙滩,连根木头都没看到。
“大哥,别冲动!咱们的任务是守住铁门,你跑哪儿去干啥?”小双问我。
我心想果真是训练有素的军人,自己的亲哥哥生死未卜,他居然还能如此淡定。
回到铁门边,远处的枪声停下来了,我看小双在小声数数。数了一会儿,他说:“五十六发子弹,大双身上一共带了五十七发,现在,只剩最后一发了。”
战争片看多了,我顿时就明白了小双的意思。在战场上,碰到恶战,战士一般都是弹尽粮绝。如果将所有的子弹打出去,自己还留着一颗,那必定是碰到了无比凶残的对手。只有不想落入敌人的魔掌,才会把最后一颗子弹留给自己。因为这样可以少些痛苦。
“咱们的敌人倒地是啥玩意?”我心急如焚,却只能在铁门边来回踱步。
大概两分钟后,湖面有风灌过来,我和小双同时嗅到一股香味,一股动物脂肪燃烧的香味。这种香味,在炊烟袅袅的农村,比较容易嗅到。那是杀猪烧肉的味道。
我心想,莫非,刘美女他们,已经被人扔进火海,给烧了吗?
“不行,咱们得过去看看!”我再也按捺不住了,独自跑到油罐车面前,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头,朝着油罐车的铁壁疯狂地敲打。老头儿在里边受不了这种吵闹,忙打开盖子,哭丧着脸说:“小哥!小祖宗!你就放过我们一家吧!那里面的水鬼,咱惹不起!”
我沿着楼梯攀爬而上,坐到了油罐车上面,掏出电击器对着老头:“你给我说清楚了,那水鬼到底啥玩意?湖对岸到底有什么?敢说半个不字,我送你上西天!”
老头儿和他的大儿子都被我吓坏了。那汉子便在下边仰着头说:“不是我们不说,是我们根本就没有看清它们长什么样子,就晓得两只手很长,毛茸茸哩!我说警官,你们放过我们吧!我们在这儿,还不是混口饭吃。我们是黑户,没得身份证,出不去……我们,就是一条狗!有钱人养的一条大狼狗,我们在这里,就是给人家守工厂哩……”
汉子说着说着,就哭起来了。我俯下身子一看,发现里面竟然有台电脑。
原来!明州路一带的黑户搜索痕迹,居然是他们留下的!我恍然大悟。
发现油罐车里面有电脑,我就挥手示意,让小双继续留在铁门边观察,我先到油罐车里看看情况。到了油罐车底部,我看里边到处散乱放着一些方便面的纸壳,而且还散发着一股奇怪的药味。老人见我进来,慌忙将屋内所有的电灯都打开,请我坐下。
我看里边一共有四个小房间,两个卧房,一个厨房,还有一个客厅。卧房里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奶奶躺在那儿,眼神黯然,表情木讷,下半身耷拉在一边,应该是瘫痪了。
老人指着老奶奶说:“这是我婆娘!生小儿子时被计划生育的打断了腿。”
我四处看了看,回头问:“那你小儿子呢?你家就两个儿子,不算超生吧?”
老头嘟囔:“小儿子……小儿子,不听话,跑出去了。别的,别的都是女娃,生下来,不好养,死的死了,送的送人了。警官,把娃娃送人,不算,不算犯法吧?”
我摇头:“不是非法买卖就不算。那你小儿子在外面干啥?他多大了?”
“小儿子,小儿子二十多岁吧!我也不晓得他干啥子。我们都很久没有出去了。平常,水库的人,都是半个月给咱们送一次吃的过来。我们每个月,有三百块的工资。”
老头的大儿子指着那台电脑说:“这电脑,就是我弟弟弄来的!”
我走过去,摸着电脑的键盘时,心里突然有种奇妙的感觉。从键盘的磨损程度看,那小子不是电脑高手,就是游戏高手。也只有这样的人,能把键盘敲成这样。
“最近这三天,你们是不是用这台电脑,在网上查过关于黑户的资料?”
老头的大儿子说:“是的!我听说,有政策,我们这种人能上户。”
我看这汉子的表情,和他说话的口吻,不像是说假话。这个社会,像老头儿这样的家庭,其实在一些偏远地区还是有的。不过他们这类黑户,和汉堡包说的那类黑户性质并不相同。他们这种黑户,就是因为各方面原因,还没领到身份证的普通人。
而黑户账号里面的那些黑户,我感觉,应该就是老头说的水鬼。因为上次在南桐公园,我曾见过一双将庙小倩拖进墓穴的毛茸茸的手。这么说,刘美女他们是在和黑户交战?
如果黑户是长着毛茸茸手臂的怪人,那么,雨田她爷爷说的傀儡又是啥玩意?
“除了黑户,你还在网上查过傀儡这个词,是不是?”我问眼前的汉子。
汉子摇头,一脸的茫然:“什么傀儡?我不晓得什么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