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衡之挺惨的,为了能跟上赵长依的船,提前一天爬进了杂物间。他并不傻,爬进去之前,自己还准备了干粮和水,就要一路跟着赵长依坐船南下去了封国。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第一次坐船渡江,他和赵长依一样晕船了。左右颠簸的杂物间,甩的他从藏身地点直接掉了下去,直接摔在船舱里,摔的晕头转向的,鼻子直接磕在杂物间的一件带棱角的杂物上,一大块皮磕了下来,血淋淋。
此刻,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想:“完了,完了,毁容了,长依要不喜欢我了!”这一想,他就更疼,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听见动静的守卫,大喝了一声:“何人在此?”又朝着身后的巡逻兵大喊:“这里有贼人!”一群守卫稀里哗啦的全都涌进了这间狭窄的杂物间,一见是个鼻青脸肿、满身污垢的小孩子,顿时都停住了脚步。
谢衡之一见这架势,饶是他平日里再冷静懂事,受了这么多挫折,委屈的哭声再也压制不住了,顿时就哭了,嘴里只念着:“长依,长依……呜呜……”
开元公主程云卿无奈,只能将被洗干净的换了衣服,又抹了雪融祛疤膏的谢衡之放到了已经睡熟的赵长依身侧。
谢衡之躺在床上并没有睡,原本还圆嘟嘟的小脸,经过这几天在船舱杂物间里的躲藏,虚肥都已经下去了,露出了尖尖的下颌,一张小脸更加清秀。他长得极好,尤其是眼睛,正像赵长依所说的,明亮幽深,就像是天上的星星。
他直勾勾盯着赵长依虚弱的小脸,满脸挂着满足的笑意,又抬头看了一眼坐在床边的开元公主,立即收起了笑容,毕恭毕敬爬了起来,给开元公主行礼:“叩见公主殿下。”
开元公主敛了笑容,不动声色的看着眼前的小男孩,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虽然程云卿没有说话,但是谢衡之观察她的神色,像是已经猜出她要说的话。于是垂着头,姿态放的极低,先是自我认错一番:“公主殿下,此次是衡之私自跟随送亲队伍南下,只因我不放心长依一人南下,请公主责罚。”
程云卿冷笑,一个六岁小孩,说的却不像是六岁小孩儿说的话。
谢衡之人小,在公主面前明显紧张,但却故作镇定:“公主殿下,我只想一心一意陪着长依,我会一辈子对她好的。”
程云卿冷笑:“你才多大?可知要陪她一辈子需要付出何等代价?”
“衡之六岁,但心智绝非六岁。”他和赵长依一同长大,懂事那天起,就决心要保护她一辈子,何况他手中又圣旨,赵长依打一出生,就是他未过门的娘子。
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程云卿也不想为难他,只道:“睡吧,等到了封国,送亲队伍回瑞国时,我让人把你带回去。”
一听见自己要回去,谢衡之急了,急忙向公主殿下哀求:“公主殿下,我不想回去,我想要陪着长依,一直陪着她。”
程云卿却一改往日温柔,甩袖大怒:“谢衡之,你口口声声说自己心智绝非六岁,那我问你,你这般不识大体的跟来,可是心智成熟之人所为?”
谢衡之脸色大变,他知道自己私自追过来是冒失,可是并没有想的很全面,只是一心一意的想要跟着长依在一起。
程云卿也不想对一个六岁孩儿狠心,可是有些话不说不行,她继续冷着面孔:“谢衡之,你可知你姓什么?”
谢衡之老实回答:“谢,陈郡谢氏。”
“那本宫问你,你爹爹是谁?”
“谢程,天下兵马大元帅,层皮之战,英勇殉国。”
“你祖父又是何人?”
谢衡之老实回答:“镇国大将军谢宁,镇守边疆,保卫为国。”
“既然如此,你可知我此次所取何地?”
谢衡之望着开元公主眨了眨眼睛,又低下头,声音变低了:“敌国上京。”敌国上京指的就是封国的京城,帝王权利的中心。
“谢衡之,你可知错?”
被开元公主这样点播,谢衡之又天生聪慧,自然已经明白了其中的利害关系,立即认错:“衡之知错。”
“有何错?说来听听。”程云卿从出生就是公主,自然公主架势摆的十足,只是谢衡之是在她身边长大的,更多的是把她当成母亲,很少把她当成公主。
只是,明显看出开元公主程云卿的怒气,他还是老老实实的总结自己的错误:“作为掌管兵权的谢家人,不应该把自己送到敌人国都成为人质。”
见他这么说,程云卿总算舒了口气,谢衡之虽然年仅六岁,却总算没有辜负她的一片点播。
就在这时,赵长依含糊不清的声音传来:“母亲,我们是去敌国当人质的吗?”她从床上起身,伸手抓住谢衡之的胳膊,接着他的身体,勉强起身,由于之前晕船吐得太多,脸色依旧惨白。
程云卿并不想瞒着女儿,只是闭上了眼睛,艰难的回答:“我是去和亲的,你必须跟我去封国,不能留在瑞国。”
赵长依身体紧挨着谢衡之,也明白母亲的意思,点头说道:“我是赵瑾和的女儿,皇外祖父没有对我斩草除根就已经是大发仁慈了。瑞国并没有我的容身之地,我也只能跟着母亲远嫁了。”
程云卿伸手握住女儿冰凉的手,紧紧的攥在手里,赵长依却垂着头,声音有些不舍:“阿衡,你回瑞国吧,我不能跟你回去了。”
谢衡之也只是垂着头,缓缓的说:“我……陪你去上京,看你过得好,我就回去,好不好?”
程云卿和赵长依同时一惊。程云卿神色微怒,她刚刚跟谢衡之讲的那些算是白讲了。赵长依也意外,母亲和谢衡之说的那些话,她也听全了,虽然有很多地方不懂,但是她知道谢衡之如果去了封国上京,一定是身处危险,她虽然喜欢阿衡一直陪着,可不愿意阿衡因此处在危险之中。
谢衡之咬咬牙,狠心道:“我不以谢衡之的身份出现,大不了,我当个小厮。”
“谁家小厮像你这么小啊?”赵长依直接反驳。
谢衡之一狠心:“我当祈福的小沙弥好了!”瑞国信佛教,和亲队伍中带了祈福的和尚队伍及百万经书,还有十盒大佛陀的舍利子,价值连城。
这提议最后还是没有得到开元公主程云卿的认可,她立即修书一封送给镇国将军,将谢衡之的处境详细的描述了一番,最后用备了一封信,压在了梳妆匣之下。
赵长依好奇:“母亲,这封信是给皇外祖父的,您为何不差人送去?”
程云卿伸手摸了摸女儿的头,满眼怜爱:“如果镇国将军派人来接走谢衡之,我便将这封信送给你皇外祖父。”
赵长依不懂,眨着大眼睛疑惑:“为何?”
“镇国将军接走谢衡之,证明谢家人对谢衡之还没有放弃,我会将这封信送给你皇外祖父,向谢家退亲。”
“退亲?”赵长依虽然五岁了,也知道谢衡之是她的驸马,却不是很明白亲事这一说。
程云卿狠了狠心,点头说:“对,退亲,就是他不再是你的驸马。”
赵长依不懂:“不是我的驸马也没关系,只要他一直陪着我就好了。爹爹是您的驸马,他也没陪着你,驸马其实也是没什么用的。”
“……”程云卿被女儿这番理解一惊,顿时就忘了要说什么了。只是没想到女儿在这件事上不哭不闹,也算是她的目的达到了。
倒霉催的某小驸马,正在努力的填饱肚子好哄好未来的娘子,根本不知道,船舱内部在豪华的卧室里,他未来的娘子和未来的丈母娘正在商量着退亲一事。
吃饱了的谢衡之高兴的又去找赵长依。他在船上的适应能力很强,虽然之前有晕船现象,两天过后一惊完全好转,甚至一点病状都没有了。反观赵长依,依旧是脸色惨白,一直眩晕呕吐,怎么吃药都不好用,船颠簸的越厉害,她的反应就越厉害。这船她是怕了,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坐船了。
谢衡之见赵长依可怜的样子心疼不已,拿着湿巾帕,蘸着温水一直给她擦额头,希望能减轻她的痛苦程度。赵长依难受,决定说说话转移话题:“阿衡,你别当我的驸马了。”
正在给她擦额头的谢衡之吓了一跳,急了:“我不要,我就要当你的驸马!”
“当了驸马也不好的,我只想要你留下我身边。”
偷听两位小主子说话的凤梨于心不忍,偷偷的问开元公主:“公主,您真的铁了心要分开小公主和谢小公子?”
“他们这时候分开也好,总比日后成了怨偶的好。”程云卿感叹,凤梨偷偷的抹眼泪。她一直跟着开元公主,这几年驸马爷赵瑾和是什么的样子的,她比谁都清楚。明明当年跟公主是那般相爱,最后却为了权利弄的两不相见。
权利太可怕了,能让人蒙蔽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