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洛瑶穿着墨曦的衣服，两人在办公室大眼瞪小眼，因为各怀心事，一时间两人都相对无言，沉默下来。
“说吧，今天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那些人嚼舌根，说了你一些什么？”墨曦知道童洛瑶今天这么狼狈绝对不会是因为自己不小心泼了一身咖啡那么简单。只是他也想不出谁会在上班第一天就针对她。
想到今天发生了的事情，童洛瑶垂下了头，身体微微有些发抖。墨曦递给她一杯热开水，她喝了一口，放下水杯，看了眼墨曦，过了许久才问道，“如果我想调换设计组，你会不会同意？”
今天温敏惠在设计一组大闹一场，把她的事情闹得人尽皆知，大家看她的眼神都不对。她摔倒在地，任心落是唯一一个扶她起来的人，也许到了任心落那一组，她的日子会好过一些。
“如果是理由是你受不了领导的严厉，我想我不会答应你。”墨曦看着童洛瑶，要成为出色的设计师，除了天赋还要有一颗坚定的心。知难而退的人，是没有资格在这一行走下去的。
“不是这个原因。”童洛瑶摇了摇头。
“那是为什么？”
因为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一个不要脸的小三，因为这里不再有人对她友好。但这些理由都无法说出口，童洛瑶笑了笑，说道，“我听说了司徒姗和任心落两个人的事。司徒姗毕业于滨海艺院，如果不是艺院被滨大兼并了，她就连一本学校的毕业生都够不上。她算得上是晨曦珠宝的元老级的人物，不过员工们都背后说她们这些人是本地土鳖，因为她们的设计风格保守陈旧。而任心落不同，她是csm毕业的高材生，受过西方最系统的珠宝设计教育，她一直负责晨曦珠宝少女系列的产品，设计风格充满创意。我觉得自己更适合在设计二组，而且……，我觉得一组的同事好像很排斥海归。”
“海归和土鳖，我不知道你们这些人背后这么编排上司。”墨曦若有所思地看了眼童洛瑶，“办公室斗争任何一家企业都会有，真正做事的员工根本不会去介意这些。”
“我不想做熟女系列，我的风格适合年轻人，这个理由总行了吧。”
“既然你跟我谈领导的设计风格，那我给你一个机会。这是下一季新品的图样，如果你点评得好，我考虑让你换组。”墨曦轻轻一笑，朝她勾了勾手指，示意她走到面前。他将手中正在审阅的图稿递给洛瑶。
童洛瑶猜不出墨曦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她疑惑地接过手里的图稿，微微吃惊。
这是一组中国古典风格的珠宝作品：耳环、戒指、项链、手镯采用的是金、银、翡翠、老瓷等传统材质，配合点翠等传统技法制作，用色明艳，款式大方，极具古风韵味。精美的花饰掩盖了富丽堂皇的俗气，更凸显出贵气逼人。这样的东方珠宝设计作品，绝对是上乘之作。
看到这样精美的古典中国风作品，童洛瑶两眼冒光，太华美了，简直是艺术品。
“精巧却不失大气，华丽却不失婉约。能将中国结艺与镶嵌技法结合得这么完美，又如此熟悉金银錾刻和抬压技法制作的设计师，除了唐彩之外，应该不会有第二人。这幅作品一定是出自唐彩老师之手！”童洛瑶语速平缓，但那上扬的语调却显露出了她的兴奋。这么多设计师中，唐彩的设计是最像妈妈的。那枚紫锆石的发夹就是出自唐彩之手，这是她非常欣赏的一位设计师，“想不到可以先人一步欣赏到她没有推出的新品设计，我真是运气太好了。”
“眼力不错，这是唐彩的新作：彩云追月。”墨曦赞赏地看了洛瑶一眼，她果然很有天分，单纯从技法上就可以立刻辨别出设计师。而且如今的珠宝设计几乎都是欧美风格的天下，中国虽然从古代就有巧夺天工的珠宝匠艺，但是在大环境的影响下，却是没落了。那些贵族太太们，似乎只有戴着欧洲品牌才能够彰显出自己的尊贵来。似乎一牵扯中国风，一穿金戴银就是老土，难得童洛瑶居然能够对中国古典技法了解得这样透彻。
“走古典风格的设计师本来就不多，更何况唐彩的作品那么出色，想认不出也难。你看这支发簪，仿点翠的技艺以假乱真，只有她能做到。”聊到设计，洛瑶有些兴奋。
“不觉得中国风保守陈旧？”
“明明是经典！”
“不是土鳖吗？”
“你懂不懂欣赏，这叫精髓。”
“哦，司徒姗如果听了你前后不一的评价，估计会觉得你是变色龙。”墨曦笑了笑，然后抽回了设计图，“你不是想换设计组么，我去告诉她。”
“你答应我换组了？等等，你刚刚说什么？司徒姗是唐彩？”
“很意外吗？正如你所说，公司的设计师大多有海外背景，只有司徒姗是个意外。她在本地艺院毕业，也是国内罕见的擅长中式古典技艺的设计师。我听说，她是受到恩师的指点才有今天的成就。设计靠的不仅仅是天赋，一个好的老师也会让你事半功倍。”墨曦认真地看着童洛瑶，让她去设计一组，不是没有理由。这个丫头很有天赋，严师出高徒，说不定日后真能成为优秀的设计师。
“我愿意留在一组，我想跟她学设计。”不知怎地，童洛瑶突然就想起了自己的母亲。母亲也是艺院的老师，她也曾不遗余力地培养设计师。母亲说过，她最大的梦想就是培养出中国本土设计师，取长补短，把中国审美带到世界高度。如今，母亲不在了，也许跟着唐彩可以学到更多的中国古典技法，她也可以完成母亲没有完成的心愿。
“你真的这么喜欢这套作品？”墨曦见洛瑶的神色，心思微动，“为什么？”
“因为它有生命，我看到的不是珠宝。”洛瑶微笑，“从唐彩的作品里，我看到的不是铂金，不是翡翠，也不是黄金、珍珠和玛瑙。我看到的是……”洛瑶站起身，目光落在了窗外，迷离飘渺，“是黑暗尽头微凉的天光，是森林深处浅浅的牧歌，是纱窗外的融融的暖阳，还有佛前那一点明亮的焚香……”
……
“银色，是黑暗尽头微凉的天光。绿色，是森林深处浅浅的牧歌。金色，是纱窗外的融融暖阳。而红色，是佛前那一点明亮的焚香……，季风带来了海洋深邃的蓝，被吹散在空中，变成了云朵上面干净的白。飘在天上，是雨后七彩的霓虹，落在人间，则是一场春华与秋凉……”
……
洛瑶的声音和记忆里的声音重叠，柔软如同纤细的手指滑过竖琴。那是少年时代学画，母亲教她用色彩还原世界。母亲曾说过，珠宝设计要不为宝石所累，设计本身比昂贵的珠宝更有价值。用孩子的澄澈眼睛去看世界，以心中的良善，去发觉这世间的美丽，才能够设计出真正温暖的作品。
墨曦看着她，在呢喃出那诗意的话语时，这个女孩眼中有着潋滟的光，即便被宽厚的眼镜片阻隔，依旧有震慑人心的力量。
对于珠宝设计，她有着天赐的审美。她用最干净的角度去看作品，当大家看到钻石的昂贵的时候，她所称颂的仅仅是掌心中的流光。她一次又一次漫不经心地一语惊醒梦中人，她看懂了唐彩，更看懂了设计。她知道这些设计里打动人心的不是珠光宝气富贵逼人，而是那直触灵魂的天然之美。
她究竟是怎样一个女孩，仿佛天生为艺术而生。那一瞬间，墨曦只觉得内心全是雀跃与兴奋，好似寻寻觅觅，终于找到了那枚璞玉。
“司徒姗比其他的领导更为严格，她恪守着中国传统的师徒之道，一旦她认可了你，那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她可不会放任你。”
“喂，你觉得我像是会惹祸的人吗？”
“你什么时候不惹祸了？”
“墨、曦！”童洛瑶看着墨曦，见对方眼中促狭的笑意，知道他在逗自己。她满肚子的恼意，霎那之间烟消云散，转而化做浅浅的惆怅。
为什么这个男人要对她这么好，她明明心怀不轨，他却傻乎乎地为她铺路，为她出头。他把她带进晨曦设计部，他为她联系最好的老师，他做这么多，可他不知道，他把她捧得越高，给她的越多，她就越可能伤害他。
“我答应过你，会为你安排一个好老师。洛瑶，我说话算话。”墨曦见童洛瑶出神，以为她是感动坏了，心里不由得有些雀跃，他揉了揉她的头发说道。
童洛瑶没有避开，她告诉自己，墨曦是墨曦，莫晴是莫晴。他对她好，她会珍惜这份友情。她要对付的是莫晴，她不会去伤害墨曦。只是，她对莫晴下手，真的可以做到不伤害墨曦吗？恐怕连她自己都没把握吧。
“墨曦，如果有一天……”童洛瑶开口，刚想说什么，却看到办公室的门被人瞬间推开了，两个人瞬间僵在了原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