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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蓬莱梦一场

“七夜!”

七夜正抱着九漓看风景,百炼突然闯进来了。他身上的衣服破烂无比,脸上还有血痕。九漓吓了一跳,心想谁能伤了这蛮子,而他气喘吁吁:“七夜,千色和栖梧打起来了!”

“没关系,栖梧有分寸。”七夜不以为然。

“千色嘲笑栖梧的琴艺,而栖梧喝了酒。”

听到这个,七夜手上顿时一紧。九漓吃痛,急忙从七夜身上跳了下来,心却乐开了花。

千色嘲笑栖梧的琴艺?他真的是活腻歪了!九漓快乐地想道。

说起栖梧的琴艺,那可真是……一言难尽。

栖梧有一架古木做成的凤尾琴。她每天都会把琴擦拭一遍,虽说并未弹奏,但是看着美人轻抚琴弦的淡漠样子就是一种享受。九漓当然不敢提出“嘿,栖梧小妞你给大爷弹唱一曲”的要求,却没想到在一个午后,栖梧会主动抚琴。

那天,栖梧姐姐的心情很不好。

大家都在吃饭的时候,她一个人坐在桃树下,看着远方,不知道在看什么东西。九漓缩在墙角,一直注视着栖梧,七夜突然走了过来,对她说:“今天离栖梧远点。”

为什么?九漓眨眨眼睛,表示疑问。

“不信的话你可以试试看。”

七夜对九漓神秘一笑,然后去一边看书去了,而他的话成功勾起了九漓的好奇心,让她心痒难耐。她很想知道今天接近栖梧的话会发生什么事情。

栖梧开始焚香。空气中弥漫着百合香的清雅气息,青衣的少女坐在桃树下,落英缤纷,白烟袅袅,她整个人竟好像是九天之上的仙子一般。她轻抚琴弦,然后所有人脸色一变。

真是……从没听过这么难听的曲子。九漓一边捂着耳朵一边想。

要不是亲耳听到栖梧抚琴,她真的很难想象像栖梧这般美貌的女子居然是个音盲,更难想象这个世界居然有能把琴弹得如此难听、如此销魂的奇葩。栖梧的古琴并非凡品,音色极佳,要弹出锯木头、兵器碰撞之类的尖利声音也实属难事,但她偏偏做到了。

九漓只觉得心被人用极细极细的绳子吊到天上,然后飞速掉了下来,心忽上忽下,脑中一片空白,也烦躁地紧。她的眼前浮现出色彩斑斓的蝴蝶,莫名暴躁起来,喉间发出古怪的声音,只想发泄,只想破坏什么东西。她觉得身体都不受自己控制了。就在她八条尾巴示威性地竖起,亮起獠牙的时候,突然有一双手把她抱了起来,冰冷的手掌贴在自己耳朵上。

“不要听。”七夜对她说。

七夜清冷的声音,冰冷的体温让她在瞬间恢复了理智。她不明白刚才袭来的对于血液和杀戮的渴望到底是因为什么,也不想去想这些,只觉得疲惫无比。她微睁眼睛,只见千色已经忍受不住,冲栖梧怒吼:“快停下,难听死了!”

琴声在瞬间止住了。

琴声停了后,九漓第一反应是松了一口气,但接下来的事情让她简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只见貌美如花的栖梧姐缓缓起身,轻声对千色说:“你再说一遍。”

“你你你别威胁老子啊!老子真是受不了,你明明不会弹琴装什么文艺女妖精啊!你……”

千色下半句话没说下去。因为温柔的栖梧已经把琴砸向了他的头。

重若千斤的古琴在她手里就好像棉絮一般轻,她出手极快,力道极重,千色竟是躲闪不及,头上出现了一道清晰可见的红印。千色先是一愣,然后暴躁地掏出两把短刀:“想打架啊,死鸾鸟。”

“糟了。”七夜突然轻轻一笑。

九漓疑惑地看着他。

“栖梧有两个禁忌,那就是别人不认可她的琴艺以及提及‘鸾鸟’。看来千色这次有麻烦了。”

不知道为什么,七夜的语气虽然好像是在为千色担心,但九漓生生听出了幸灾乐祸的味道。

“七夜大人,您不阻止他们吗?”

“为什么阻止?偶尔打一架也挺愉悦身心的。”

……

九漓还没来得及回味七夜的话,战争以及开始了。栖梧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条碧色长鞭,她的青衫也脱下,露出了长衫里黑色的紧身衣。她身材玲珑有致,穿着金色长靴,一步步朝千色走进,嘴角勾起一丝媚笑:“你再说一遍。”

“老子不和女人计较。”

千色分明不想恋战,转身就走,但是栖梧并不肯放过他。她速度极快地朝千色挥鞭,千色灵巧闪开,而皮鞭一下子劈裂了千色之前所在地的地面。千色大怒,挥着短刀迎战,九漓呆呆看着他们,终于喃喃地说:“想不到栖梧那么厉害……”

“她现在还是有点理智的,战斗力不及她酒后的千分之一。”

当时的九漓并不懂七夜的话,而她今天终于有机会目睹栖梧的真正实力了。她略犹豫了下,还是跟在七夜和百炼身后,站得远远的,看着千色与栖梧的对决。

“疯女人,只是说你弹琴不好听罢了,你至于下狠手吗?疯女人!”

总是嚣张跋扈的千色此时却是意外的狼狈。他的衣服都被鞭子打破,露出了白嫩的肌肤,道道鞭痕正在渗着鲜血。他赤色的眼眸中满是愤怒,而栖梧对他柔媚一笑:“喊姐姐,不然打死你哦。”

……

九漓瞬间石化了。

虽说上次已经见过栖梧发怒的样子,但是她无论如何不能把眼前嚣张任性,身材火辣的御姐和清雅温柔的青衣少女联系在一起!只是换了身衣服罢了,就有这么大的改变吗?她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再一次被颠覆了!

“栖梧她……”

“喝了酒。”七夜很好心地回答了她。

“哦。”

虽然不懂喝酒和“变身”有什么关系,但九漓还是察觉到了栖梧和上次“变身”时的不同。

上次只是换装罢了,这次她的发型都变成了帅气的马尾,长长的发辫一直垂到腰际,金色的丝带与她金色的靴子真是般配到了极点。可能是喝了酒的关系,一向肤白如雪的她此时面若桃花,笑眼弯弯,浑身上下充满了女性的魅力和致命的吸引。她对千色嫣然一笑,然后突然猛地用力,皮鞭朝着千色的头顶就招呼了过去。皮鞭带火,九漓看得大吃一惊。

“这是……”

七夜没有回答她。九漓眼前一花,根本没看清楚七夜是怎么动的,他就到了栖梧身边,加入了战局。

“栖梧,够了。”他单手抓住栖梧的鞭子。

“七夜~~~~”

栖梧笑容媚惑,七夜也是淡淡笑着。栖梧鞭子的火焰对七夜的手掌不起任何作用,但鞭子上的倒刺深深插入他的手掌,让他的鲜血顺着皮鞭滴在地上。看到七夜的鲜血,九漓咽下口水,不知道为什么兴奋了起来。百炼苦恼地抓头发:“七夜都上场了,这次事情真是闹大了!都是该死的千色惹的祸!妈的,栖梧一喝酒就发疯他又不是不知道,还故意喊栖梧喝酒!还嘲笑她琴艺不佳!活该抽死他!可是老子一句话都没说凭什么把老子也牵扯进去?这屋子塌了搭新的又要老子卖力!狐狸,你说老子怎么那么倒霉?”

九漓没想到百炼突然会问自己,一下子慌了神。她纠结很久,觉得谁都不能得罪,只能弱弱地说:“百炼大哥,那个……您再揪头发的话,可能会秃……”

百炼:……

“当然那是针对一般人而言对于毛发茂密柔顺亮丽有光泽的百炼大哥而言区区几根头发那算得了什么哈哈哈不如我们还是看七夜大人和栖梧姐姐吧您说是吧。”

九漓害怕百炼生气,急忙不住赞美他并且转移话题,而于此同时,七夜与栖梧的战斗已经一触即发了。

“七夜!”

栖梧喊着七夜的名字,皮鞭在手中“噼啪”作响,火星四溅。她红润的嘴唇露出最迷人的笑意,却在微笑的瞬间把皮鞭朝着七夜的心脏部位抽去,七夜瞬间转移,他所在地的树木被鞭子打中,燃烧了起来。火海中,栖梧更加兴奋,鞭子舞地密不透风,九漓忍不住问百炼:“她疯了吗?”。

百炼没有回答,严肃地说:“躲到一边去,你这么弱会被烤熟。”

“你……”

“别碍手碍脚的。”

心里刚泛起那么一丝丝感动,九漓只觉得身体一轻,就被百炼毫不怜惜地往身后扔去。她摔得头晕眼花,“呸呸”吐出口中的咸腥,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对强盗的“善心”有所期盼。

他们全部都是强盗罢了。

她抖抖身上的尘土,缩在一边远远看着和栖梧打斗的七夜,暗暗盼望他们能两败俱伤,这世间顿时能少两个祸害——当然带上百炼和千色就更好了。七夜与栖梧的法力都极高,速度之快让她几乎看不清他们是怎么出招的。

七夜的身形不断变换,黑衣飘飘,虽说没被鞭子打到,但是神情逐渐严肃。栖梧的鞭子越来越快,越来越密,终于打在了七夜身上,他的胸口上出现一道长长的血痕。血让栖梧更加兴奋,七夜挥手,阻止了忍不住要加入战斗的百炼和千色,对栖梧笑着说:“看来要动真格的了。”

九漓睁大了眼睛。

七夜的身上突然发出淡淡的紫色光芒,手中也浮现出九漓曾有过一面之缘的水灵珠。灵珠里突然喷洒出带着白烟的水来,把栖梧从头到脚淋透。方才还燃烧着火焰的地面瞬间结了一层薄冰,栖梧也在瞬间被冰封住,她的甚至脸上还停留着诧异的神情。九漓以为她被七夜杀了,心狂跳了起来,但就在一瞬间,冰块就四分五裂,栖梧也从冰块中走出。她理理凌乱的头发,披上长衫,声音也恢复了以往的云淡风轻:“抱歉,我好像喝多了。”

“自己不能喝酒就别来抢我的啊!”千色叫了起来:“你看你把老子弄成什么样子了!”

“自己技不如人,还有脸说吗?”栖梧淡淡一笑。

“你……”

千色大怒,就要扑上去,而栖梧酒意并未全散,鞭子下意识又飞速朝他抽了过去。也许是知道栖梧恢复了理智,不会再对同伴下狠手,七夜并未阻拦,只是说:“我有事要出去一趟,时间未定,你们可以自由活动也可以呆在这里,一切随意。下一次的活动时间我会分别通知你们。”

没有人对七夜的话表示质疑,也没人问他到底要去哪里,大家都沉默地服从。七夜解决完伙伴的事情,突然看到一个在泥土里打滚的火球,待看清楚那个火球是什么生物,微微一笑。他走到九漓身边:“着火了?”

九漓已经满头大汗。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那么背,被栖梧鞭子上的火星带到,然后尾巴就烧了起来!她可怜兮兮地看七夜,七夜手轻轻一挥,她身上的火焰就在瞬间消失。他弯下腰,把她抱起,他的唇在她的耳边,声音低沉:“呵,你很能忍。”

他在说什么?是在说我能忍火烧之痛吗?九漓迷惑地想。

“准备一下,明天出发。”

于是,九漓就开始了和七夜大神的蜜月之旅。

法力高强的妖走路不靠腿,都可以腾云驾雾,九漓也终于感受了一把在天上飞的愉快感觉——如果她不恐高的话。她只觉得自己就好像坐云霄飞车一样刺激,爪子死死抓住七夜的裤腿,顺着他的身体拼命往上扒,紧紧抓住七夜的脖子!七夜看着九漓攀上自己裤腿的雪白爪子,冷冷地说:“放手。”

“七夜大人……我害怕……”

“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九漓咬牙,紧咬着嘴唇放了手,但眼睛还是紧紧闭着,不敢睁开。她只要一看到脚下的山脉和河流就会觉得头晕目眩,腿脚发软。

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天上的寒气让她脸颊生疼,睁不开眼。她以为自己会在天上生生冻成冰雕,咬牙忍受着刺骨的寒冷。就在快失去知觉前,七夜伸出手,把她放在了怀里。她又惊讶又害怕,从他的衣襟里露出小脑袋,不解地看着七夜,七夜把她的头按回去:“不想被冻死就别出来。”

……

外面实在太冷了,九漓不想和自己过不去,还是乖乖蜷缩在七夜的怀里。七夜怀抱温暖,她觉得身体好像浸泡在热水中一样,每个毛孔都被打开了,舒服无比。她隔着长衫感受着七夜的温度,想起就算是大冬天也只穿单衣,翩翩若仙的师父,再看看穿得同样单薄的七夜,忍不住问:“七夜大人,您不冷吗?”

“嗯?”

“冷的话可以裹床棉被什么的……”

九漓的声音越来越小,自己也觉得自己说的话很不靠谱。她脑补七夜大神裹着一床棉被矗立在云端的样子,心中笑得就快晕厥过去了。七夜只觉得怀里的小狐狸一抖一抖的,心知她又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驱云猛地往下一沉,吓得她紧紧抓住了自己的衣襟。他坐在云端,摸摸小狐狸毛茸茸的皮毛,声音低沉:“你让我裹棉被?”

“我,我就那么随便一说……七夜大人风度翩翩俊美无双宽厚仁慈,不会和我计较吧。”

“呵,真爱给人戴高帽子。”

七夜修长的手指轻轻抚摸九漓的背脊,九漓只觉得身体好像被电流通过一般,忍不住颤抖了起来。七夜冰冷的手指汲取着她身上的温度,九漓突然觉得情愿去吹风,冻成冰块,也不要被七夜这样抱着,这样抚摸着。她乖乖呆在七夜的怀里,眼皮越来越沉,竟是睡了过去。她这一觉睡得迷迷糊糊,在朦胧中好像听到了什么歌声,睁开眼睛,然后看到了不远处璀璨的彩虹桥。她一下子跳出了七夜的怀抱,站在云端,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彩虹桥?”她喃喃自语。

彩虹桥是连接天界与人间的桥梁,虚无缥缈,传闻彩虹桥上有善歌貌美的彩虹仙子,而彩虹桥只有在特定的时间才能有缘一见。她看清楚了那个站在彩虹桥顶端,穿着一身七彩宫装,头戴金冠,声音清婉动人的仙子的容貌,有些失望。

那个仙子虽然也可以说得上是个美人,却连师父的十分之一都不及,可她头上的金冠做工精美,倒是蛮好看的。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仙子头上的金冠看,七夜问:“你喜欢那个仙子?”

“不,我喜欢她头上的金冠。”九漓老老实实地说。

“呵。”

七夜一声轻笑,又靠近了彩虹桥几分,此时却是几乎到了彩虹桥的上方了。彩虹仙子早就注意到了这个俊美的黑衣男人和可爱的小雪狐,眼见他们竟敢擅闯彩虹桥,停止了歌唱,冷冷地说:“你们是何人,并未修炼成仙要过桥必须有天帝手谕,你们可有手谕?”

“没有手谕。”七夜笑得彬彬有礼,云淡风轻。

“那你们还不退去?”

彩虹仙子杏眼一瞪,气势十足,而七夜没有废话,伸手就夺了彩虹仙子头上的金冠,然后把她一掌打落彩虹桥。九漓目瞪口呆地看着把金冠递给自己的七夜,期期艾艾:“你你你……”

“你不是说喜欢这个金冠吗?”

……

九漓呆呆看着手里的金冠,觉得它是那么沉重,那么烫人。

仙人,对方可是仙人!攻击仙人的话会成为通缉犯,会上诛仙台,会被千刀万剐的!这个男人到底安的什么心?

“七夜大人……攻击仙人罪名很大,您……”

“我身上那么多血案,不差这一件。倒是你可能会因此一起被通缉,倒是苦了你了。”

“你你,你说什么?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仙子重返天庭后当然会说是我与你一同攻击的她,目的是为了她头上的金冠,而这金冠现在在你手中。”

“可这金冠不是我要的!”

“可我确实是听你说‘喜欢’才会出手。”

“你……”

九漓真是被七夜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了。她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七夜居然借此大做文章,还生生把罪名都按在了她的头上!等那个彩虹仙子前去禀报,恐怕天界才不管她是不是被迫和七夜在一起,她九漓也死期不远。她打个冷颤,七夜抱起她,在她耳边轻声问:“要不要斩草除根?这样就没人知道你我的所作所为了。”

……

“七夜大人真是爱开玩笑。”

九漓一惊,然后勉强一笑,突然有一种被人看透心事的慌乱,而七夜也没有再说下去。他们两人心照不宣地坐在云端,而蓬莱已经就在眼前了。

蓬莱位于北海之滨,岛的四周仙气缭绕,素有“人间仙境”的美誉。蓬莱四周有天然的屏障保护,擅闯者非死即伤,主人是法力高深的楚玉上人。楚玉上人虽然并未成仙,但他法力高强,距离仙人也只是一步之遥罢了。在楚玉上人即将到来的五千岁的大寿之际,他解开蓬莱的防御,散了三千请柬,恭迎八方来客,一时之间蓬莱真是客如云来。眼见入口近在咫尺,九漓说:“七夜大人,您可以把请柬拿出来了吧。”

“什么请柬?”

“就是进入蓬莱的通行证啊。没有请柬的话怕是进不去,还会被视为入侵者,可是会……难道七夜大人是打算抢了谁的请柬,然后变形进去吗?可是据说蓬莱宫殿前有一块‘试金石’,能照出人的本来面目,任何变形术都不起作用。”

“哦,原来有那么有趣的石头。”

七夜听着,眼睛一亮。他没抓住九漓话中的重点,抱着她稳稳着地,站在两名守卫之前。守卫见七夜器宇不凡又怀抱着罕见的八尾灵狐,朝七夜恭敬地行了个礼才问:“敢问是哪位上仙,可否出示请柬一见?”

“我名七夜,仰慕楚玉上人已久,特来贺寿,并无请柬。”

“那……”

守卫面露为难之色,手却悄悄握紧了武器。九漓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七夜却好像什么都没察觉到,笑得温文尔雅:“我虽没有请柬,却给上人带来八尾灵狐,供上人修炼之用。”

“这八尾狐是给上人的?”

“正是。”

听闻黑衣男子手中的小雪狐是给自家主人的,守卫们松了口气,面露喜色,也立马有人前去禀告。九漓先是一惊,然后倒是了然——原来七夜打的是这个主意。

要增加法力的方式有很多种,大致能分为自行修炼与采补两种,而采补是最便捷,也是见效最快的。

灵兽未成仙之前是最好的灵药,会有延年益寿,增强法力之功效,是修行之人乃至仙人所喜爱的活药品。虽说仙界明文规则禁止捕杀灵兽,但对于仙人们养灵兽,把它们作为补给的行为仙界大多睁只眼闭只眼。九漓以前是狐族的族长,身份高贵,自然没人敢动她,而现在她只是最弱的八尾灵狐,当然是可以用来做药——而且是效果最好的药。

原来七夜是要把她送人啊……吃了她,楚玉上人也许能直接得道成仙吧。九漓低垂着眼睛。

那个守卫没多久就回来了。他对七夜拱手说,讨好地笑:“七夜道友,上人请您先在岛上休息片刻,晚上前去吃酒。”

“多谢上人了。”

七夜彬彬有礼对守卫拱手回礼,举止温雅。他抱着九漓,随着侍卫往岛内走去,而九漓看着蓬莱的景色,心中啧啧称奇。

蓬莱果然名不虚传。她暗暗想道。

水云深处,一片平川,川上绿树荫荫,紫藤花竞相绽放,散发着渺渺香气。远处,隐隐露出院墙楼台的痕迹,如一袭色彩鲜艳的风景长卷。走近了,亭台精致的飞檐跃出,上面画图色泽鲜活的花鸟鱼虫,形态逼真,简直好像能飞跃下来成真一般。白玉阶错落有致,一路蜿蜒而下,竟然铺满了整个山林,没入深处。

山水环抱间,水波澄清,身处山峦叠翠,听得四方水声隐隐。在青山一侧,一条白瀑自山涧垂落,似晶莹的水帘,水声滚滚,击起水面浪花翻飞,丽空下,变幻道道彩辉。满目翠绿间,偶然头顶一缕碎金在茂密连天的枝叶中落下,曲径幽深,漫天的竹影随风摇曳,沙沙作响,清雅高洁,宛若天籁。

守卫把七夜、九漓带到了一间背靠竹林的房中,对七夜客套几句就离去,而七夜缓缓把竹门关上,收起了脸上温和的笑容,气势也在瞬间变化。

当温和的外衣被撕去的时候,剩下的是惯有的漠然与无法隐藏住的王者之气,而这才是真正的七夜。他坐在桌前,淡淡地问:“九漓,你没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九漓脑中飞速旋转。她揣测七夜的用意,然后一把扑了上去。

“七夜大人,我不要离开你!”

“哦?为什么?”七夜笑着问。

“大人英明神武,就好像天上的明月,而我就是萤火,不及大人万分之一。大人,我不敢奢求什么,只想呆在您的身边伺候您,远远看着您就好,大人不要抛弃九漓!”

九漓嘤嘤说着,自认为入戏三分,感天动地。她哀怨地望着七夜,一副被抛弃的小怨妇样,暗想七夜此时总该满足,没想到他只是静静看着她,说:“好。”

“什、什么?”

“既然九漓舍不得离开我,那就不你送人便是。”

七夜亲热地说,语气真诚,而九漓打了一个寒颤,恨不得狠狠抽自己几个嘴巴子。她当然是做梦都想逃离七夜的魔掌,忙说:“虽、虽说舍不得离开七夜大人,但我的小小心思怎么能和七夜大人的宏图伟业相比呢?七夜大人一定不会为了九漓误事,九漓与大人只是没缘罢了……”

九漓没有泪腺,哭不出来,为表达悲伤之情只能干咳几声。她沉浸在表演欲之中,而七夜突然唤着她的名字。

“九漓。”

七夜低下头望着她。乌黑的发丝拂过她的面颊。夕阳西下,黑衣黑发的七夜浑身好像被镀上一层淡淡金边,俊美的面容在夕阳余晖的照射下多了几分柔和和温柔,简直令人心颤。好像魔怔般,她呆呆看着七夜俊秀的容貌,而七夜伸出手掌,对她柔声说:“这是给你的礼物,九漓。”

九漓呆呆看着七夜手中的金色的、缀着铃铛的饰品,屏住了呼吸。

这居然是琉璃。

琉璃极其珍贵,大多以无色透明为主,这样华美、灿烂,没有一丝瑕疵的金色琉璃实在是她前所未见。她愣愣看着这个精美至极的手环,而七夜在她没反应过来已经把手环套在了她的手腕上。九漓下意识想去摘掉这个很狗圈没什么两样的手环,七夜说:“琉璃认主,你戴上就没有人能把它取下。金色和你的眼睛很是相配,你一定很是欢喜。”

鬼才会喜欢戴着走路叮当作响的狗圈!

九漓心中已经是愤怒至极。她又撕又咬,想把手环摘下来,但真如七夜所说,这手环纹丝不动。她真恨不得把七夜大卸八块。七夜静静看着她,抱起她:“该去赴宴了。”

楚玉上人的行宫位于蓬莱之颠,翠玉为宫,白玉为阶,青白两色在青山碧水间显得格外雅致。当他们到达的时候,宫殿内已经满是来自各地的宾客,暗香浮动,灯火辉煌。

坐在为数不多的上座上自然是神态平和、冷漠的上仙们。他们清一色白衣,容貌秀美,不苟言笑,而楚玉上人却与九漓的想象相距甚远。九漓以为蓬莱岛主是一个严厉、魁梧的中年汉子,却没想到他是一个红光满面,笑容可掬的矮胖小老头,看起来很好说话,很好相处的样子。歌舞升平中,七夜带着九漓朝着主座走去,向楚玉上人贺寿,楚玉上人看了一眼九漓,乐呵呵地说:“七夜道友真是太客气了。你我萍水相逢,这厚礼老朽可不敢收。”

“上人一直是七夜最尊敬的,这八尾灵狐是七夜无意中所得,上人自然看不上眼,但这是七夜的小小心意,希望上人收下。”

“既然你执意如此,老朽就收下了。来人,上座。”

楚玉上人虽然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但是他给七夜这种“无名小卒”这样的待遇还是在不经意间透露了他欣喜若狂的心情。七夜把九漓交给楚玉上人的弟子,款款坐在上座,而九漓就被一双陌生的手抱着,从此更换了主人。为了以后能好好活下去,她决定和蓬莱的弟子搞好关系。她对抱着她的人讨好一笑,那个少年的脸却一下子红了起来。

“我叫九漓。”她小声说。

“我……我叫慕白。”少年挺直胸膛,极力让自己看起来严肃一些。

酒宴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慕白带着九漓退席,把她带到后山的木棚之中。九漓没想到在这里能看到那么多,那么密集的灵兽,紧紧捂住嘴,极力让自己不要惊叫出声。她水汪汪的大眼睛在无声中质问着慕白,慕白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些心虚。他挠挠头,破天荒地解释:“灵兽都是被关在这里的……你身份特殊,会有单独的笼子。我先走了。”

慕白把九漓放到笼子里,给她一些清水和馒头,然后飞快跑了,让九漓很无语。经过一天的折腾,她的肚子早就是饿得不行,就算面前只是馒头,她也吃得香甜。她小口吃着,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慌忙抬头,只见有很多双眼睛盯着她看。那些灵兽死死盯着她手里的馒头,喉间发出低吼声,九漓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她的反应让旁边笼子的豹子精笑出声来。那豹子甩甩华丽的金黑相间尾巴,声音竟是妩媚的女声:“真没用。”

“你……你会说话?”

“废话,你以为只有你狐族会言语吗?”

豹子小姐给九漓一个大大的白眼,一脸鄙夷,但她的刻薄并没影响九漓的亲近之意。她朝豹子小姐那里挪挪,靠近她,轻声说:“我叫九漓,你呢?”

“我没名字。”豹子小姐懒懒地说:“没想到九尾狐一族居然沦落到这个地步……哈,真是报应。”

“你怎么这么说话?”九漓不悦。

“我友情提醒你,不要当着他们的面吃食物,不然后果可是很有趣的。”

“什么?”

“在这里,除了我们这样血统‘高贵’的灵兽外,其他灵兽想要活命只能靠抢别人的食物或者厮杀。你一会就知道了。”

豹子说完,闭着眼睛不再搭理九漓,而笼子外那些灵兽的眼神让九漓不寒而栗。她警觉地缩在笼子的一脚,不敢放松警惕,却惊奇发现就算他们的眼神再饥渴凶恶,也没有人敢靠近笼子五尺之内,估计这笼子估计被施了什么防御咒语。过了一会,门再次被打开,醉醺醺的楚玉上人进来,屋里的气氛再一次变了。母豹子瞪圆了眼睛,弓起身子,所有的灵兽也都做出了防御的姿势,只有九漓呆呆看着他们,不明所以。

“不要那么紧张啊,孩子们。”

楚玉上人眸光一闪,竟是一道艳丽的红色。要不是一直盯着他看,九漓绝对不会抓住这个瞬间。她直直看着楚玉上人,楚玉慈爱地笑着:“今天谁陪老朽修炼好呢?不如……就你吧。”

他手指的方向是一只三尾狸猫。那狸猫浑身止不住颤抖,虚弱地对楚玉上人亮起了牙齿,但换来的是讥讽的嘲笑。楚玉上人伸手,那狸猫就好像被吸引的磁石一般,直直朝他飞去,落在他的掌心。他揪住狸猫的脖子,哈哈大笑,起身离去,然后房间就好像死亡一般寂静。九漓忍受不了这寂静,小声问母豹子:“怎么了?”

“他要死了。”母豹子静静地说:“那老家伙已经五千岁了,想修炼成仙都想疯了,怕自己无法躲过天劫,就拿我们的血来练功强身健体……呵,仙人都是这样,用别人的血来修炼的吗?真是卑鄙。”

“仙人当然不全是这样的,他又不是仙人。”九漓小声反驳。

至少……师父就不是这样的人。

“呸,没成仙的就这样了,仙人还得了?说得好像你多了解仙人似的。你还不是和我们一样,因为没用所以被抛弃,被欺凌?”

“我……”

九漓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被那只牙尖嘴利的母豹子气得坐在墙角,闭上眼睛。她强迫自己睡去,但是朦胧间总是看见一片血红。她梦见变成火海的青丘,梦见浑身是血的长老,梦见白衣飘飘的师父,梦见那只绝望的狸猫……

师父,救我出去。她心中无声呐喊。

此后的几天,屋子里每天都有灵兽被楚玉上人带出去,除了那只母豹子外,其他人再也没回来过。九漓看着母豹子被鲜血染红的漂亮毛皮,看着她被折断的四肢和肿胀地都睁不开的眼睛,什么都没问,但是心中一片悲凉。她犹豫很久,但是一狠心把爪子咬破,伸出爪子让豹子小姐涂在伤口上。那母豹子用一种特奇异的眼神看着她,她被看得难受,轻声说:“我的血可以用来疗伤。”

“什、什么?你为什么要给我疗伤?”

“你浑身脏兮兮的样子我看着难受你倒是快点啊,伤口一会就愈合了。下次我可没那么好心。”

七夜并没有发现九漓鲜血能疗伤的秘密。事实上,这个秘密三届内知晓的人也屈指可数。师父和长老或调笑或严肃地让九漓保守秘密,坚决不能被外人所知晓,九漓听话地隐瞒力量,但祸事似乎没有因此而避免……

“到底要不要,你快决定。”

九漓故作冷漠地说,母豹子犹豫一会,还是把握住了九漓的爪子,拿她的血与自己的伤口相接触。淡淡的金光下,母豹子的伤口在迅速愈合,而九漓的脸色慢慢变白。她收回爪子,闭上眼睛克服着眩晕感,而此时的母豹子已经能跑能动了。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恢复如初的伤口,轻声说:“好厉害……就是因为这个,你才被他们抓住的吧。笨蛋!你既然身怀异能,为什么会那么没用?你怎么能甘心做他的宠物?我要是有你的本事,一定杀出一条血路出去!”

“不,他们并不知道我的血有这力量……我很没本事……一点用都没有。我的八尾是天生的,可我什么法术也学不好,笨得出奇。所有人都对我报以厚望,希望我能振兴族群,但我连报仇的能力都没有……我就是一个大笨蛋。”

“白痴。”

豹子没想到九漓居然那么干脆就认了怂,反而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一个人生闷气。她生了一会气,见九漓落寞、迷茫的样子到底不忍心,说:“你这个能力千万不要再展示,不然……还有,你明天小心。”

“什么?”

“老头子是按照从低级到高级的顺序找灵兽的,这里最强的就是你我,恐怕你明天就要被带出去了。他不会杀我们,最多折腾下,拿我们的血、皮肉炼丹,你忍忍就过去了,千万别叫,也别求饶这会让他兴奋。记住,无论多疼也别叫。”

“知道了,谢谢。你……有没有觉得这个楚玉上人有点不对劲?”

“什么?”

“虽然只有一瞬间,可我看清楚他的眼睛是红色的。只有入魔的人才有红色的眼睛,为什么仙人也会这样?”

“谁知道。”豹子懒懒地说。

“我们……就没有被放出去的那一天吗?”

“有。死的那天吧。”豹子淡淡地说。

第二天,慕白来了。他打开锁,放九漓出来,在看到豹子完好无损的皮毛时一愣,但是什么也没说。他带走了九漓和其他灵兽,把他们带到了师父的房间,然后垂首站在一边。楚玉上人今天脸色不大好,走了过来,顺手抓起一只小狼妖。

“只有两百年道行,慕白你最近抓到的货色越发差了。”他皱着眉说。

“弟子知错。”

慕白拱手,一副知错就改的样子,楚玉上人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小狼在他手里瑟瑟发抖,嘴里呜咽出声,他冷笑一声,伸手就朝小狼的心脏抓住,然后把红彤彤、热腾腾的心脏捧在手心。九漓吓得腿脚发软,而楚玉上人已经把心脏在手中融化,脸上了多了几分血色。他毫不怜惜地把狼妖的尸体扔在地上,朝其他灵兽走去,而房间很快就弥漫着一股腥气。

九漓觉得自己就要吐了。

“八尾狐,哈哈!八尾!”

楚玉上人一把抓住九漓的尾巴,把她倒吊起来,没有伸手朝着她的心脏抓去,却把手放在她的头顶。九漓觉得自己浑身的力气好像在瞬间被抽干,身体发冷,浑身也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淡淡的金色烟雾笼罩在她的体外,不知道过了多久,楚玉上人把她扔在地上,声音疑惑又喜悦:“居然过了那么久还有能量,不愧是八尾灵狐!唉,可惜不是吃了便能羽化成仙的九尾,真是可惜、可惜!”

拜托,您老肯定不是九尾狐的对手好不好!能做九尾狐对手的人,又哪里会把还未得道成仙的你放在眼里?

九漓想起自己那个陪伴在神灵身旁,傲视众仙,强大非凡的祖先,再想想瘫软如泥的自己,苦笑起来。她现在已经连抬起爪子的力气都没有了。楚玉上人摇头:“年纪尚幼,还没有内丹……慕白你把它好好养着,每天带过来给为师滋补,也别让旁的东西伤了她。要是她跑了,为你是问。”

“是,师父。”慕白浑身一颤,然后说。

楚玉上人终于折腾够了以后,慕白抱着九漓回去。九漓在他怀里,虚弱地看着蓬莱的美景,却再也没有第一次到这里的震撼和喜爱之情。她看着不远处的那棵红枫,目不转睛地看着,慕白没说什么,但是把她抱到了枫树下。她抬头看着纷纷扬扬的枫叶,轻声说:“红的。”

“嗯。”慕白点头。

“好像血。”她柔柔地说。

……

这枫叶是被血染红的吧。

虽然每天都有灵兽到来,但灵兽的增长速度远远比不上死亡速度。在这样的环境里,九漓和豹子相依为命。不知道为什么,豹子就算受伤再重也不肯让九漓为她输血疗伤,九漓虽然不理解也只好听从。豹子恨恨地说楚玉上人历天劫的日子就快到了,他为了不被八十一道天雷劈死拼命采补,他现在已经魔障了。

“真想那天雷劈死他。”豹子说。

“对,劈死他。”九漓也恨恨地说。

如果说楚玉上人一开始吸取她的灵气还是知道节制的话,现在他已经是不管她的死活了。她无数次昏迷,无数次被冷水浇醒,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要不是八尾狐天生生命力顽强的话,恐怕她早死在这个宛若仙境的蓬莱了。她很难想象楚玉上人这样的败类居然会成仙。

仙人不都是慈爱悲悯的吗?沾满了鲜血的人真的能成为仙人吗?

她从未这样迷茫过。

看楚玉上人被雷劈是她与豹子坚持活下去的唯一希望。九漓以为自己这辈子就会和豹子打打闹闹的过去了,却没想到豹子也有离开她的那一天。

“怎么那么久……”

豹子已经被慕白带出去一天一夜了,以前她从没出去那么久过。九漓焦躁地在笼子里打转,也不知道自己心里为什么那么不安。直到夜幕降临门才再次打开,她看着慕白怀中那个鲜红鲜红的东西,心里一凉,跑到笼子边上,果然看到了已经奄奄一息的豹子。她伸出爪子去拍豹子的脸,豹子勉强睁开眼睛,吐了血,虚弱一笑:“狐狸……”

“你怎么了?”九漓害怕地问:“你怎么受了那么重的伤?”

“咳咳……”

豹子一句话都说不出,不住咳嗽,曾经明媚响亮的女声此时是那样沙哑。九漓对慕白怒目而视,慕白情不自禁退了一步,鬼使神差般解释说:“为了师父的大业,她的牺牲是有价值的。”

“大业?什么大业?想成仙的话自己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欺负弱小是仙人所为吗?连妖兽都不如!”

“不许你诬蔑师父!”

慕白大怒,一掌打在笼子上,回音袅袅,震得九漓头晕目炫。她脸色一白,瘫坐在地上,慕白正正神色,严厉地说:“能助师父成仙是你们几世修来的福气,来世也都会有所补偿的。再让我听到这样的话,莫怪我不客气。”

慕白说完后,气呼呼地走了,九漓淡漠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就要咬开自己的手腕。豹子阻止了她,虚弱地说:“我是活不成啦……你的血治得了伤,但是救不活命。”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

“九漓,别救我了。我已经是死定了,要是再活过来的话,他们一定会疑心到你身上去,反而连累了你;要是以前那个慕白还会为你遮掩下,但是你今天得罪了他,恐怕落不下好了。算了,九漓。”

“闭嘴。”

九漓不顾她的阻止,执意把手腕咬破,疼痛钻心。她把爪子朝豹子伸去,但豹子居然往旁边拼命挪,她怎么也够不到。她生气地摇晃笼子,豹子淡淡地说:“我意已决,你不要浪费血了。你真的觉得活着很好吗?死了就解脱了吧……”

“笨蛋,活着还有希望,死了就什么希望都没有了啊!你不想有朝一日能出去,找你的族人吗?”

“是族人把我送来的。”她虚弱地笑着:“要是我不来的话,那老东西就会灭了村子,我一点都不后悔。我好想再见父亲母亲一面,但恐怕是没机会了……要是你有机会的话……不,算了。”

她原想让九漓有机会出去的话去见见她的父母,但她把这话咽下去了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也许是大限将至的关系,她的眼前浮现出和父母、亲人在一起的场景,露出了微笑。她不是没怨恨过族长和父母,但是和族群比起来,个人的生死荣辱算得了什么呢?而且能在死前交个朋友,还真不错……

“九漓,我的名字是阿甜。”她对九漓甜甜笑着:“以前嫌弃自己的名字不够大气,但以后再也没机会被人叫名字了吧……能认识你,真好。要是有机会见到我族人的话,告诉他们阿甜从不后悔。真的有来世的话,我不要再做灵兽了……”

阿甜的声音越来越低,终于消失在空气之中。九漓呆呆看着她,不可置信地拼命把爪子朝她伸去,终于触碰到了她还温热的肌肤,合上了她还微微睁开的眼睛。她不信阿甜就这样死去,拼命咬破自己的手臂,把血和她的伤口融合,但是她再也没用睁开眼睛。

九漓只觉得心被滚水浇了一般,灼热、疼痛,疯了一样靠近她,想把她抱在怀里,却被笼子所限,怎么也无法靠近。她挣扎了很久,手臂被笼子划出道道伤痕,然后迅速愈合,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阿甜……”

她用力呼喊,一口血就这样喷了出来。

楚玉上人和慕白三天后再次到来的时候,只看见九漓漠然蜷缩在墙角的样子。

因为九漓上次出言不逊,慕白故意把她冷落几天,心想她这次肯定会求饶,却没想到她会如此平静,心里倒是有些异样的感觉。楚玉上人烦躁不安:“到底是谁走漏了风声,让锦弦上仙与天君知道这里有八尾狐?让我找出是哪个人如此长舌一定不轻饶!”

师父,那天那名叫七夜的男子可是当着众人的面把八尾狐送给您的……

慕白心中暗暗腹诽,却丝毫不敢流露,更不会觉得师父说错话,只是在心里把不懂事为蓬莱带来麻烦的七夜骂了一通。锦弦上仙是天界法力最为高明的上仙之一,曜华天君更是天帝唯一的子嗣,个个得罪不起,师父怕是只能把这狐狸拱手让人了。只是,师父心里一定不甘心……

正如慕白所想,楚玉上人心中怨恨至极却又偏偏不敢发作,只能迁怒于人。他让慕白把九漓放出来,见她的手一直抓住旁边笼子那只豹子脏兮兮的尸体,忍不住皱眉:“怎么还没把那孽畜处理掉?蓬莱高洁,别让这孽畜玷污这清净之地。”

“是。”

慕白懊悔自己居然把这豹子的事情忘记了,急忙去开笼子,想把她的尸体取出然后焚毁,却没想到怎么也扯不动。九漓的爪子就好像钢筋铁骨一般,死死抓住阿甜,金色的眼睛冷冷的,竟是让慕白有些不寒而栗的感觉。他摇摇头,不敢让自己再瞎想下去,又担心九漓被师父责罚,忙严厉地说:“快松手,你不想活了吗?”

九漓静静地看着他。

慕白觉得她好像看着他,又好像透过他在看着远方什么东西,目光游离、飘忽不定,生生让人生出一股冷意来。他虽然恼怒九漓的口无遮拦,却一向喜欢她的冰雪可爱,很想为她遮掩几分,但楚玉上人已经等不及了。他一脚踩在九漓的手腕上,把死去的豹子生生从她爪下抓了出来,把她扔在地上,厌恶踢到一边:“真脏。”

“还我。把她还我。”

九漓看着他,轻声说,眼里多了一些神采。慕白呆呆看着九漓,而楚玉上人大怒:“八尾,你竟敢如此和老夫说话?你只是卑贱的灵兽,连人形都幻化不得,而我即将成仙!侮辱仙人可是死罪,你真是活腻了!”

“师父息怒……”

“滚开!”楚玉上人把慕白推到一边,狠狠踩在九漓身上:“你想要这畜生的尸身,老夫偏偏不给你!你们这些低贱的兽类!”

楚玉上人踩得九漓吐了一口污血,而她抬起头的时候,正好看见阿甜的尸身在楚玉上人的手中化为灰烬。她伸出手,想抓住随风而逝的灰烬,只觉得浑身的血液在瞬间凝固,然后转为灼热,热到她承受不住。

她闭上眼睛,身体四周浮现出淡淡的金光,而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金光直冲云霄,瞬间风云变幻。大朵大朵的云彩遮住了炫目的阳光,她缓缓起身,兽身在金光中变换为女子的形态。关押着她的房屋已经倒塌,身穿白衣的九漓站在废墟里,漠然看着已经呆若木鸡的楚玉上人。她伸出手,抓住他的手臂,对他莞尔一笑:“你去死吧。”

“师父!”

慕白惊呼,扑上前去,而楚玉上人已经开始燃烧。他被金色的狐火所包围,痛苦地在地上挣扎,却怎么也无法熄灭身上的火焰。慕白咬牙冲向九漓,九漓轻飘飘挥手,他就飞向一边,倒在地上半天没起。九漓欣赏着楚玉上人痛苦的样子,看着他慢慢烟气,从他的尸身踩了过去,然后走到枫树前。她冷笑:“上人……呵,你这样的人也想成仙?阿甜,你现在开不开心?”

当锦弦和曜华赶到的时候,看到的是这样一幅场景。

乌发及地的白衣女子站在红色的枫树下,白衣胜雪,枫红如丹。她眉若远山,目若秋水,容貌极美,奇异的金色眼睛与她手腕上的金色琉璃在阳光的照射下一齐绽放着万千芳华。不远处的废墟里躺着一具烧焦了的尸体,尸体却被红叶所掩埋,血迹与红叶交合,分不清彼此。红叶在女子的四周飞舞,瑰丽无双。她似乎注意到了他们的到来,猛然转身,锦弦忙打起精神,暗做防范。他没想到的是,这个漂亮女子的杀气在看清楚他身旁那位公子的瞬间全消散了。她扑到他的怀中,轻声说:“师父……”

“喂,你这个女人不要赖着公子!你起来啦!”

曜华的随从修罗没想到这个前所未见的漂亮女子也和其他女人一样爱占自家公子的便宜,急忙去掰她的手,而九漓已经昏了过去,死死抓住曜华的衣袖不放手。修罗知道他家大人一向有洁癖,极其厌恶女人的纠缠,情急之下张口就要去咬,被锦弦拿扇子重重打了一下头。他眼泪汪汪地看着坏心眼的锦弦上仙,锦弦摇头:“小修罗,你真是一点也不怜香惜玉啊。没见你家天君都没拒绝吗?”

“天君……”

修罗见曜华果然没有推开九漓,大吃一惊,心情复杂地站在一边,一方面为自家大人喜欢的不是男子而高兴,一方面却妒忌这该死的女人一下子就分了他的宠爱。他恨恨看着九漓,没有把她和前些天遇见的那只八尾狐联想到一起,而锦弦和曜华自然看得出九漓的身份。锦弦摇着扇子,笑着说:“天君,我们本来只是想来见见这位什么玉上人的宝贝,却没想到看了一幕好戏。这只八尾雪狐莫不是就是流光上仙身边的那只?怎么沦落到如此地步?”

八尾狐?难道是上次见到的那只?修罗心想。

“你又何必明知故问?”曜华淡淡地说:“我知你又起了怜惜之心,你既怜惜,把她带回去好生养着就是。”

“可她却是扑在你的怀中,我怎么能夺人所好?她姿色不错,那些仙子都不及她,不如你收了她,充斥后宫,也省的某些仙人传你我有断袖之癖。”

锦弦说着,拿扇子遮住嘴,莞尔一笑,桃花眼熠熠生辉。修罗脸一红,心中暗骂这蛇妖就算成仙还是妖性不改,还竟敢调戏他最尊敬的天君!还有,天君明明只是偶尔和蛇妖说话罢了,哪里就和他有断袖之谊了?天君纳不纳天妃关他们屁事啊!这帮嘴碎的仙子们!

修罗想着这仙子也许能打破谣言,对她倒是没那么厌恶了。曜华一言不发地抱着九漓,锦弦见他还没有点头,哀怨地说:“算了,既然你怕惹祸上身,还是把这狐狸扔下吧。反正流光上仙早就灰飞烟灭啦,就算他对天界有功,你也没义务保住他的弟子。走啦走啦,就让她自生自灭好了。”

锦弦说着,就去拉曜华的衣袖,曜华不动声色躲开。他弹弹袖子,说:“激将法对我没用,你别白费力气。”

“曜华天君……”

锦弦眨巴着眼睛看着他撒娇,语气娇柔,修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急忙看自家天君,发现他还是一如既往的面瘫脸。曜华没有再理会锦弦,却是抱着九漓驾云而去,急得修罗连忙跟上。锦弦微微一笑,伸手化了楚玉上人的尸身,然后对惊呆了的慕白柔声说:“小朋友,不要难过,世界还是很美好的哟。”

“上仙……你们不是仙人吗!你们不是师父的好友吗?师父被杀了为什么不给师父报仇?为什么!”

“哈,你们的师父只是低贱的精怪罢了,哪里有资格和上仙称兄道弟?他死了,天界怕是就快来收复蓬莱了,我很看好你哟。”

锦弦对慕白莞尔一笑,驾云而去,蓬莱在他的视线中逐渐成为一个黑点。他拿扇子不紧不慢地扇风,面若桃花,声音却是冰冷至极:“呵,修成了人形便比灵兽高贵吗?自己浑身都是血,都已经入了魔了,还奢望成仙?真是笑话。不过,最近入魔的仙人好像越发多了。”

锦弦摇头,直上天宫,却是不再为这些俗事费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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