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承景的雷厉风行是一贯的。冰冷果决也是一贯的。
他在朝堂之上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万俟代珊的要求,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让苏云婳早点往不咸山去。
照着一开始的计划来算的话,苏云婳当天下午就该出大月城的,但是现在慕容承景不得不留下来,那计划就需要变一变了。在苏云婳从病痛中出来之前,都不能动身,再则,慕容承景还安排暗卫去通知追上来的来辩的人。
中午时分,他忙完了事情之后,就往锦华殿去。但是老远就被苏雷和郑安明三人拦了下来。
“爷,您还是过一会儿再过去比较好。”那两人神色有些凝重。
慕容承景一见他们这模样,当即脸色就不太好了,甚至连话都没有说,直接三两下绕过他们,直奔锦华殿的方向。
留下的三人面面相觑,有不忍也有无可奈何。锦华殿外,除了从大昭带过来的人之外,别的都被遣散了。殿内的动静让所有人听着都心惊肉跳。仿佛里头就是森罗炼狱,而有人正在这炼狱中接受酷刑。
或凌迟、或拔舌、或过刀山火海……凄厉的惨叫和呻吟让每个人都心惊胆颤。就连叶赫婆婆也是因为实在不忍看那场面,所以在绑好苏云婳之后就站在了门外守着,而慕容承景,却在这个时候推门进去了。
没有人知道慕容承景进去之后做了什么,或者有什么想法。但是,后面的惨叫声竟然真少了很多。
期间,信和女君有过来打算探看,但远远的就被叶赫婆婆挡回去了。
她本是想找慕容承景的,但是因着听到了那一声两声属于苏云婳的哀嚎,脸上微微变色之后,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叶赫婆婆,表妹她病的很严重么?”
叶赫兰叹息了一声,第一次在万俟代珊的面前露出了无可奈何的沧桑模样,“若非迫不得已,老身又何苦拼着这把老骨头如此奔波。唉……这是公主留下唯一的血脉,若护不好,老身日后下去,可怎么有脸见公主……”
信和女君若有所思,点点头走了。
傍晚时分,慕容承景终于从锦华殿中出来,一身玄色衣裳直接湿成了深黑色,脸色也有些苍白,脚下步子也有些打飘。饶是在最为险恶的战场上,九死一生的时候,他也未曾如此狼狈。
苏雷他们围了上去扶他,却被他推开了。而郑安明和叶赫婆婆则进去看苏云婳,发现她已经陷入了昏迷之中,这时间,竟然比之前还要快一些。
郑安明有些惊喜,“婆婆。可是后面的时间也会越来越短?上次主子可是疼了一天一夜的。”
叶赫婆婆摇摇头,“这个我却是不知的,按道理,应该不会如此提前的。饶是稍微会时间短一些,应当也不会短这么多。毕竟我研究了这易颜术多年,一概皆是只坏不好的。小姐这个情况,还当真是特殊。”
“大概是的王爷做了什么吧……”苏雷走了靠在一边的柱子上,神色也有些凝重。
“且不说这些了,你们都出去吧,老身要伺候小姐换身衣裳。在清理一下。”叶赫婆婆下了逐客令。
苏云婳这从昨天晚上就开始折腾到现在,床上也好,身上也罢,自然是一片狼藉的。然而,当叶赫婆婆掀开苏云婳被子的时候,却忽然发现,苏云婳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换过了。
而那个帮她换的人,大概是没有找到干净的被子和床褥,竟将她用另外一身干净的衣裳裹了放在被子里。虽然看起来是处理的挺潦草的,但是细节上只要是能够让苏云婳觉得舒服的,那人都做了。
叶赫兰有些震惊。这……这真的是那个男人做的么?那个以冷淡见声名的男人?她觉得难以想象。然而,事实上,她心中也是再清楚不过,一整个下午,这个殿里就只有苏云婳和慕容承景二人。
她心中忽然欣慰起来,眼角也有些湿润。她忍不住的喃喃自言道,“公主,您未曾得到的好姻缘,老天都还给您女儿了……若您泉下有知,也能觉得欣慰吧。”
随即,叶赫婆婆就从这殿中找出了干净的被褥来,也真是庆幸,昨儿入住的时候,她就找掌事的宫人问清楚了一些日常事务以及一些东西的摆放。这会儿办起事儿来,也是得心应手。
不过,在将苏云婳抱去小榻的时候,她忽然的闻到了一股极淡的血腥味儿。她心中一紧,莫非小姐又痛不欲生地自残了?
当即收拾好了之后,检查苏云婳的身体。因为,若是苏云婳在这样的时候自残,这个伤口是极不容易好的。甚至可能溃烂留下绝对不可能消掉的疤。
这也是为什么苏云婳发病的时候,她要将她彻底绑起来的缘由。
然而,叶赫婆婆在苏云婳的身上什么都没有发现。她又仔细嗅了嗅。发现血腥味是从苏云婳的口中传来的。
她心中一惊,若是咬伤了舌头之类,可当真是了不得的事儿。轻者不能说话或口齿不清,重者恐丧命。也顾不得什么僭越不僭越了。她用力捏了一下苏云婳的两腮,迫使她张开了嘴巴。
血腥味儿果真是苏云婳口中传来的。然而,她的口中,却是猩红一片……
竟然是红色的?明明早在一个月前,苏云婳的血就已经是渐渐因为毒素的缘故而变黑了。上次受伤也是如此,出来的血都是极深的颜色。这么鲜红与常人无异的血色,怎么看都不像是苏云婳的。
叶赫婆婆忽然想起之前苏雷说的那句“大概是王爷做了什么”,她连忙替苏云婳掩好了被子,而后冲了出去,抓着苏雷就问,“你适才见王爷可有什么异常?”
苏雷有些莫名其妙,“异常?婆婆你指的是什么?”
“王爷可有伤,或者有哪里不对的地方?”叶赫婆婆追问道。
苏雷顿了顿,仿佛是在回忆,继而道,“我见王爷出去的时候,右手是伤的,还有血……”
“这便是了!当真是糟糕!”叶赫婆婆的脸色有些难看,“王爷呢?人去哪儿了?”
苏雷指了指偏殿的方向,又忍不住问了句,“婆婆怎么了?”
“没事,你去我房中取我的银针送来。”
言讫,叶赫婆婆就三步并作两步冲向偏殿。
这易颜术最后发作时,唯一能减轻痛苦的方法就是换血,然换血也是有后遗症的,一来是只能换一个人血。二来是,风险很大。因为易颜术者在这个时候是十分脆弱的,若是一边灌血的同时,又一边放血,那极有可能暴毙。
若是只灌不放,虽然能减少痛苦的时间,但是,却是种得不偿失的做法。其一是那愿意换血的人也会染上易颜术之毒,尽管微量,却也是等闲之药不可解开,若不能在短时间内控制那毒的流窜,恐造成日后的残疾;其二便是,也只能减少点儿时间而已,并没有别的太大用处,还可能导致输血者失血过多而亡。
慕容承景回到旁边的偏殿,那里面,已经有准备好了热水,草草洗了洗,换上了一身干净衣裳之后,他抬手露出了自己的手腕,上面有一道伤口,还有一个牙印。
这放血喂苏云婳的事儿,却是云爷爷千里传书过来告诉他的。他本来是想要先放在碗中,哪知云婳看起来那么痛苦,却是受不住的模样。情急之下就直接割破手腕,放了过去。
后来看她好受些了,他心中也是安慰了不少,只觉得值当。
正回想间,门忽然被人撞开了。慕容承景皱了皱眉,“谁?”
“王爷,是老身。”叶赫婆婆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唐突前来,却是老身的不是,在这里先赔罪了。”
说话间,叶赫婆婆已经绕过了屏风,躬身道,“王爷可是喂了小姐生血?”
慕容承景心中多少有些不满她贸贸然闯进来的事情,“怎地。不可么?”
见他承认,叶赫婆婆就更急了,“既如此,便请王爷退了上衣吧!”
这个时候,苏雷也到了,也是直接闯了进来,“婆婆。银针到了。”
慕容承景有些生气,冷然道,“甚么时候,本王的房间竟然是想进来便进来的地方了?!”
他脸色虽然苍白,声音也不如平日里的中气十足,然而,因着语气的缘故,杀伤力还是相当大的。
苏雷一听这话就差点跪地上去了,口中直道“王爷恕罪”。
叶赫婆婆却是不耐烦地挥挥手,“什么时候,还搞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也不嫌累得慌。快快脱了那上衣!没得救活了小姐,却残了姑爷,那就是老身的不是了!”
见慕容承景还是没有动静,叶赫兰就催促道,“快些快写,若过了一个时辰,那易颜术的毒在你体内流窜了,别说老身这个半吊子,便是真神医来了,也救不了你!”
慕容承景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叶赫婆婆是要帮自己控制毒素的。
适才救云婳的时候,他就感觉到了一丝凉意直接破了他的护体真气,侵袭进来,原来竟是毒素么?
他三两下除了上衣,道一句“有劳”,就盘腿背对着叶赫婆婆,任由他施针控毒不提。
而苏雷,也是特别识相地候在了门外,权当个“护法”。
别说,这护法还当真是派上了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