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山安静极了,张开眼睛向周围望去,除了我和红线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生灵了。可是一旦闭上眼睛,却又觉得四面八方全都是目光,好像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盯着我们。
我的戒备心越来越强,下意识的去摸腰间的断剑,然而,我摸了一个空。这才想起来,断剑在红线手中。
我扭过头去,看到身边的红线也像我一样,在四处张望。
我知道,想要从她手里把剑要回来是不可能的,所以我干脆没有做这种无用功。我咳嗽了一声,问她:“你师兄在哪?这里既看不到你师兄,也看不到妖魔鬼怪,咱们是不是走错了?”
“没有走错,他们在那边。”红线很肯定的指了一个方向。
我没有出声,一脸怀疑的看着她。刚才我们迷路了,在密林中转来转去,怎么到了将军山,红线忽然就恢复方向感了?而且她刚才明明说了,这些小路就是迷魂阵,一旦走上去,谁也不知道会走到什么地方。
“你再拿这种眼神看我,信不信我把你扎穿?”红线晃了晃手中的断剑,不满的说:“居然怀疑我的判断?将军山为什么这么安静?因为那些妖魔鬼怪全都聚拢在一块,正围攻我师兄。我只要轻轻一嗅,就闻到那边有很重的妖气了。我师兄肯定在那里。”
“原来如此。”我也吸了吸鼻子,却什么都没有闻到。
“嘁,你以为偷了一本书,就能把道家的本事学全吗?你还差得远呢。”红线冲我翻了翻白眼,然后提这断剑指了指:“你先走。”
“哦,好……不对,为什么是我先走?”
“我手里有武器,走在后面眼观六路,可以保护你。”
我看了看红线手中的断剑:“你的武器是我的。”
“你本事太差,这把剑在你手里也起不了作用,还不如给我。”
我叹了口气,只好踏上了小路。
路面很软,踩上去之后,我仿佛感觉到土粒收到了挤压。这压力透过坟土,一直传到坟墓里面。脸色铁青的死尸不耐烦的叹了口气,这口阴冷的气息从我的脚底透过来,让我遍体生寒,止不住的发抖。
“都是错觉,都是错觉。不要胡思乱想。”我在内心深处,暗暗地告诫自己。
这些人已经死了几百年,骨头也都化成灰了。而乱葬岗里面,有点阴风很正常。
“你……有没有听到?”红线忽然在我身后幽幽的来了一句。
我的眼皮一跳,马上回头去看她:“听到什么?”
红线没有答话,两只眼睛正在四处乱瞟。这时候我已经用不着她答话了,因为我也听到了。
像是呢喃,像是呻吟,像是梦中的呓语。无数人,无数声音,有老有少,掺杂在一块,伴随着风声,远远地传了过来。
我和红线紧张的向后退了几步,退出了小路,那声音瞬间消失不见了。好像一扇门关上了,将声音隔绝在里面。
“是谁的声音?”我问红线。
“我怎么知道?”红线同样一脸紧张。
“你不是来过一次吗?”
“上次我和师兄忙着追妖,跑得飞快,两边全是风声,哪有闲心听这个?”
我和红线分析了一会,却也没有分析出什么头绪来。但是我们确定这声音不是那些妖魔发出来的,因为妖气还在一里地之外,忙着围攻秋石,不可能来这里吓唬我们。
实际上,这里因为秋石的出现变成了真空地带,除了飘荡的怨气和零星的影子之外,并没有别的东西。这里很安全。
我和红线试探了几次,发现这声音虽然听着吓人,但是似乎没有伤人的意思,于是也就硬着头皮走上去了。
救人要紧,我们就假装没听到吧。
这里的小路纵横交错,好在红线能够嗅出妖气的方向。我们不至于迷失自己。
几分钟后,我回头看了看,身后也像前面一样了,全都是延伸到黑暗中的路,不知道尽头在哪里。
唉,我现在已经没有回头路了。现在就算是逃跑,没有红线带路,也逃不出去。要么,困死在这里,要么误打误撞,走到妖精堆里,被它们撕成碎片。
我悻悻然的想了一会,就沿着小路绕过了一个土坡,结果一抬头,看到前面有点点灯光,在黑暗的夜里,像是满天繁星一样。
我回头看了看红线,红线冲我轻轻摇了摇头。
我们现在配合默契。她知道我是在问,前面是不是妖鬼的聚集地。而我也知道她的回答,我们还没有走到地方。
虽然红线没有闻到妖气,但是毕竟出现了灯光,我们必须小心一点。
红线握紧了断剑,全神戒备。而我……我攥紧了赤手空拳,打起十二分精神。
随着我们一步步接近,我终于知道那灯光是从哪来的了。
它们来自于路边的槐树。只不过,这里的槐树,和刚才的那些有点不一样了。
之前我看到,小路边的槐树光秃秃的,树皮干枯开裂,粗糙而丑陋,独自在黑暗中伫立了不知道多少年。
可是这附近的槐树,树身上系着彩色的丝带,树枝上挂着灯笼。借着灯笼的光芒,我看到几乎每一根树枝上都绑着一块布条。布条上写满了字,画满了画。
我试探着走到一棵树附近,发现一直萦绕在我们耳边的呢喃声忽然变得清晰了。
我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听到这个声音说:“钱,我要挣钱。豁出命去打仗,还不让我捞点钱吗?”
一阵阴风吹来,让那呢喃声飘飘渺渺的。阴风吹动了树上的布条,布条上的画面一阵晃动,上面的内容像是活了一样。
我看到一片战场,战斗已经结束了,胜的一方收敛尸体,败的一方逃之夭夭。其中有一个兵,他站在死人堆里,正从一具死尸身上扒出一个钱袋来。他满脸血污,却眉开眼笑,那一脸贪婪的表情让我心里有点异样。
另一片布条上画的是一个村庄,两个身穿百姓衣服的人倒在地上,他们的头已经被切下来了。有四五个士兵,正把他们家的鸡鸭牛羊,金银细软抢出来。这些士兵眉飞色舞,贪婪的样子和之前的人没有任何区别。
我摇了摇头,很有些不以为然。
“这里的树是许愿树。我们听到的声音,是许愿人的执念。怪不得没有攻击我们,它们是属于将军山的,只是执念而已,和那些妖魔不是一路人。”红线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我身边,解释了这么几句。
“许愿树?这树上的布条就是他们的愿望了?”
“怎么说呢?”红线挠了挠头:“他们来当兵,肯定有不同的愿望。死了之后,就有不同的执念。相同的执念慢慢融合,变得很强大,就会化作许愿树。树上有多少布条,那就是有多少人想要发财了。”
我抬头看了看,布条密密麻麻,数都数不清。
我随手抓住一个距离我最近的,谁知道这布条不知道是不是挂的时间太长了,居然一扯就断,软塌塌的留在我手里。
我一时好奇,借着摇摆不定的灯光,低声念:“在下风字营伍长马大志,在下希望……”
“停下,别念。”红线忽然大叫了一声,吓得我一哆嗦。手中的布条马上被风吹跑了,也不知道到了什么地方。
“你干嘛?吓死我了。在这种地方,能不能别这么冒失?”我拍了拍胸口,警惕的看了看周围,好在红线刚才的一声大喝,并没有引来什么东西。
“我干嘛?哼哼,我是在救你的命,刚才没有我,你麻烦大了。”红线翻了翻白眼:“这些愿望不能念,你如果念完之后,就必须帮他实现。不然的话,它就会死死地缠着你。并且让你生病,闹灾,一辈子倒霉。这可不是影子,它们会跟着你走出将军山。”
我听红线这么说,顿时觉得刚才批评她那几句有点不好意思,于是干笑了一声:“那我得好好谢谢你。”
“你真想谢我,就别磨蹭了。帮我把师兄救回来吧。”
我点了点头,和红线向更深处走去。
在我们转身离开这棵树的时候,我听到那清晰地呢喃声忽然停下了。他不再念叨想要发财,反而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声音里充满了失望与惋惜。
很显然,它是在惋惜我没有把愿望念完,想到这里,我一阵后怕。
红线要不断地确定方向,确定完了之后,又执意让我走在前面。所以我们走得并不快。
其实我倒喜欢在前面走,因为可以放心的把后背交给红线。
又是一个岔路口,红线正在张望,而我凑近了旁边的一棵树。
那声音马上清晰起来了:“做官,我要做官。再也不想被人欺负了。”
“呵呵,前面那个求财,这个就求官。看来这些当兵的,也不甘心一辈子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过去了。”
我随便看了其中一块布条,见上面画着累累白骨,有一个士兵,就站在白骨堆的最顶端,一手提着刀,另一手去抓官印。
而递给他官印的人,分明是地府里面的阎罗王。
阎王脸上露着诡秘的微笑,而这个士兵却死死地盯着官印,根本没有注意到阎罗王的表情。
我正看的出神,忽然心里没由来一惊,紧接着,一股莫大的危机感从背后传来。
我吓了一跳,猛地一回头。却发现红线正站在我身后,有些慌乱的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