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队长满身烟气,胡子拉碴,看起来有点不修边幅,再加上整天板着脸,所以没有几个人敢在他面前开玩笑。
就是这样一个硬汉,看到木夭后居然神色缓和了一点,和她握了握手。等他转过脸再看我的时候,又恢复了冷冰冰的模样。
“刚才你们在说什么?串供吗?”高队长淡淡的问。
“串供?老高,你不要把所有人当犯人好不好?不就让你等了一会吗?这就给我安罪名了?”我打了个哈欠:“刚才那两个人呢?抓到了吗?”
高队长自然没有真的怀疑我,不然的话,刚才就不会等着了,而是直接过来抓人。这是一个面冷心热的男人。
“我看到了,但是他们速度很快,我根本没看清他们的长相,更来不及追赶。”高队长顿了顿,又说:“那两个人好像不是普通人,为什么要追杀你们?”
“这个吧,有点难言之隐。”我挠了挠头,看了木夭一眼。
如果换做别人这么说,早就被高队长铐进所里仔细盘问了。但是我们毕竟是朋友,他也知道我不会胡来,既然我不肯说,必定有原因,所以没有勉强,只是点了点头,说了句:“万事小心。”
这时候东方泛白,天渐渐地亮起来了,街上出现了清洁工,出现了赶早市的菜农,虽然不至于熙熙攘攘,但是绝没有深夜中的冷清了。
“哈哈,现在青天白日,那两个人不敢再来了,我们打算回家睡觉,你也早点休息吧。”我冲高队长嘿嘿一笑:“大恩不言谢,以后你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来找我。”
“下次有危险,自己去派出所。”高队长根本没有和我客套的打算,他毫不拖泥带水,钻进警车,消失在晨光中了。
木夭看着高队长离去的方向,奇怪的说:“为什么他总是皱着眉头?说笑话硬邦邦的,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嘿嘿,这可是一个八卦。”我笑着说:“有个传闻,说他老婆跟人跑了,所以这么多年都没缓过劲来,笑起来比哭还难看。不过,这高队长也算是一个好人,很有原则。”
“哦,原来如此。”木夭眼珠转了转,忽然打了个哈欠:“好了,尘埃落定,该回去睡觉了。”
“你先别走,先告诉我你的故事。为什么来湖城?为什么和方侯冥婚?”
“站在大街上说?”
“这里四通八达,不用担心隔墙有耳。”
我生怕夜长梦多,耽搁一秒钟木夭就会变卦,所以拉着她来到路边,一个劲的逼问。
“既然你一定想知道……那我就说说吧。”木夭叹了口气:“其实很简单,我来湖城办事,中途遇见了一个道士,把我打伤了。”
“你们为什么起了争执?”我有点奇怪。
“还需要起争执吗?”木夭有些愤愤不平的说:“那些道士自居名门正派,见了我们就要抓住或者杀掉。在他们眼中,道士除妖,就像是狐狸捉兔子一样天经地义。可是他们却不知道,在我们眼中,他们才是邪门歪道呢。”
“怪不得你之前对道士那么大意见。”
“哼。”木夭一脸愤愤然:“不仅仅是因为这个。他把我打伤抓住之后,转手就卖给了方家人冥婚。”
我吃了一惊:“真的?”
“看来我这个人信用真是不怎么样,主动把事情告诉你,你反而怀疑我。”木夭不满的瞟了我一眼。
“我只是没想到道士也能这么无耻而已。”
“事情就是这样了。我虽然从方家逃出来,但是受了伤,一身妖气再也收敛不住。现在的我,就像是晚上提着灯笼走路,灯笼上写着:我是妖。刚才我们遇到的那两个人只是第一批,接下来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要来找我的麻烦。”
“其实,妖就是恶的吗?道士就是善的吗?你看昨天晚上那两个人。萨老头不过因为思念孙女,想在人间多留一刻而已,那姑娘就要把他抓走。你再看看我,有人问过我是谁吗,有人调查过我的好坏吗?他们一见到我,满脑子就要除妖,这合理吗?”
我叹了口气,一颗心渐渐向木夭倾斜了:“你家在什么地方?要不然我送你回去?”
木夭听了这话,却沉吟不语,她呆呆的看着东方的朝霞,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她轻声说:“我的故事说完了,你的呢?这几天我看你时不时就皱一下眉头,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
我也叹了口气:“你的观察可真够仔细的。其实我是安保公司的经理。”
“哦。”木夭心不在焉的说:“原来你是做保安的。”
“不是保安,是安保。”
“还不是一样?不都是给人看东西吗?”
我发现和女人争论是一件很让人头疼的事,只能做出让步:“你说是就是吧。总之我弄丢了一样东西,领导以为我监守自盗,我被停职了。”
“你的经历真够无聊的,这也值得发愁?”木夭看了我一眼,又打了个哈欠。
“对于你来说,也许只有生和死这两件事值得发愁。但是对普通人来说,柴米油盐,衣食住行,都值得纠结一番。不然的话怎么会有那句话?人生在世,不如意十之八九。”我苦笑着摇了摇头。
木夭点了点头,似乎深有感触。
“你要对我负责到底。”木夭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啊?”我被这句话惊得半天没缓过神来。
“我的伤始终不能痊愈,因为那个道士取走了我一滴心头血,你要帮我偷回来。”木夭顿了顿,这才说出后半句。
“这就是你说的负责到底?”我有点失望。
木夭点了点头。
“我还以为……负责到底的意思是把你娶了呢。”我调侃了一句。
“你想娶我?”木夭一脸暧昧的看着我:“你不怕我这只狐狸精吸干你的元气?”
我一阵干笑。
“嘁……”木夭眼睛上瞟,不屑的说:“胆小鬼,你有什么可臭美的?就算你愿意,我还看不上你呢。”
我和木夭开车回家,足足的睡了一觉,然后开始谋划晚上的行动。
据木夭所说,打伤她的道士叫天机子,此人住在天机宫,而天机宫就在天机山的山顶上。
我听完木夭的介绍之后,心里一阵发虚。从“天机”两个字就可以看出来,那显然是个守卫森严的大门派,而这位天机子很有可能是掌门或者开派宗师之类的大人物。我自己孤身一人,能把东西偷出来吗?
“你放心吧,我陪你一块去,关键时刻会帮你的。”木夭安慰我。
“你一身妖气,去了只能暴露目标。”我现在更不放心了。
“你担心什么?一切听我安排就行了,我自有办法。”木夭笑着说:“咱们吃点东西,赶快出发吧。趁着天黑,把心头血偷出来,只要我把伤养好了。哼哼,什么秋石红线的,来一个杀一个。”
现在已经是傍晚了,我不敢再带着木夭招摇过市,免得再撞见什么人,干脆在冰箱里找了点吃的,和她凑合了一顿。
“你就拿些苹果黄瓜的招待贵客?”木夭一边吃一边嫌弃。
我说:“你不是狐狸吗?我以为你喜欢吃这些水果蔬菜呢。”
“孤陋寡闻。”木夭嘀咕了一声。
填饱肚子之后,我和木夭开车出了市区,她一路指挥,让我把车开到了一座秃山面前。
“咱们到了,这里就是天机山。”她长舒了一口气,脸色却很郑重。
“这里就是?你没弄错?”我目瞪口呆的看着秃山,有点不敢相信。
湖城外有不少这种秃山,光秃秃的,低矮而且难看,别说当地人了,连游客都不肯来。
“山不可貌相啊,这里就是天机山了,你们普通人不懂。好了,现在把我背下车吧。”木夭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答应了一声,打开车门就要背木夭下来,可是很快就回过味来了:“我为什么要背你?”
“只要我双脚不沾地,妖气就不会露出来,天机子不是活神仙,他能闻到妖气,却察觉不到活人的气息。你背着我悄悄地溜进去,我们拿到东西马上离开。”说话的时候,木夭已经跳到我身上了。
“你的意思是,我要背着你上山?你打算累死我?”
“我又不重,你赶快走吧。没有我指点,你找不到天机宫。”
天机山上没有路,因为很少有人来这里,好在它坡度平缓,我倒也能缓缓登上去。
随着一步步前进,木夭的身子在我背上一晃一晃的,我感觉两团软肉压在身上,不由得心猿意马。
或许是我不正常的呼吸引起了木夭的注意,她忽然说:“你是不是先去买包纸巾?”
我想起前天流鼻血的事来就一阵发窘,对她说:“你不是狐妖吗?为什么不幻化成老太婆?”
“看来我二姐说的没错。男人都是没良心的。”木夭叹了口气:“我都伤成这样了,你还让我幻化。”
“你二姐是谁?”我好奇的问。
“哼哼,你看吧,你果然没良心。不关心我的伤,只是一个劲的问我二姐。”
我干脆闭嘴算了。
我知道湖城外有山,但是从来没来过这里,因为像这样的秃山太多了。在木夭的指点下,我穿过了一片长相怪异的树林。
这些老树盘根错节,枝杈像是骨节凸出的怪手一样,使劲向天空中伸过去。一阵山风吹过来,那些怪树呜呜作响,使劲摇晃,让人心惊胆寒。
而木夭偏偏在我耳边说:“你看,月光下的树影像不像是鬼?”
不等我答话,她抬起头来,看着天上的一轮圆月,感慨说:“只有月圆之夜,影子才会这么清晰。我们快走吧,穿过树林就到天机宫了。”
我嗯了一声,加快脚步从这里穿了出去,这种阴森的地方,我也确实不想多呆了。
走出树林,视野顿时开阔了很多。随后,我看到了天机宫。
我背着木夭,目瞪口呆的站在那里,有点不敢相信,这就是所谓的天机宫?
我看到几间茅草屋,既低矮又破旧,在山风中摇摇晃晃,似乎随时会倒塌。
“天机山是秃山,天机宫是茅草屋?”我很是怀疑的问了一句。
“嘿嘿,过一会你见了天机子,还会发现他不过是一个糟老头子。”木夭讥讽说:“这些道士啊,别的本事没有,胡吹大气的能耐都很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