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姨娘这才放下手上的东西。庄雨凝一向知道，当不在父亲面前的时候，她的母亲就是这样一副冷静得可怕的样子。如今她对她越来越严厉，她也就更害怕她了。她道：“让你做的事情，你都做了吧。”
“是。”庄雨凝这样应答着。
想到这里，她心中不由得发紧。她让一个二等丫鬟，去传播消息，告诉所有人庄宛宁是个灾星。这件事很合她的心意，但不知为何，庄宛宁仍然是一声也不哼，什么都不说。如果换了是她，所有待遇都降了一等，她是一定要生气的。
她暗地咬牙，说不定庄宛宁一直就是在假装傻子，装了十几年。在她看来，庄宛宁这些年来根本没受太大的委屈，只是她在诉说的时候，显得自己格外可怜的样子，所以才显得夸张了点而已。
所以现在，她才会显得这么冷静，对于她的挑畔，一点反应都没有！
“那你说说，她如何了。”沈姨娘依旧是一贯的冷淡，她捧着茶杯，在冬季之中，茶水冒出白烟，模糊了她的面容，有半分因此而生的朦胧美态。庄雨凝在一旁坐下，说了庄宛宁的一言一行。
她甚至在她的十个丫鬟之中，放进了自己的人。这并不难，但即使如此，她也没能看到庄宛宁有一星半点不对劲的反应。仿佛事情本来就是这样的，她一点都不生气，这和她说会好好对付她们的态度大相径庭！
如果要说庄雨凝是个草包——她也不算是太蠢。在她看来，如果她成功激怒了庄宛宁，让她对自己下手，那么到时候她揭穿她……那么到时候，她就是理所当然的胜利者了。
但她的逻辑，实际上，是说不通的。
所以她愤怒地说：“为什么？”
在她看来，那一次沈姨娘认错，已经算是将姿态摆得很低的行为了。她不但无法理解沈姨娘的行为，甚至也不懂沈姨娘的反应。但反而是被询问的人，说了一句话：“看来还不够。”
庄雨凝没有听懂这句话。
在她看来，她要做的，就是让庄宛宁失去一切，这样她就能夺回她的王妃位置。庄宛宁本来就是抢了她的东西，她根本没有耐心和她慢慢耗。沈姨娘却摇了摇头，“暂时不打算。在过年以前，没什么可以做的。”
“为什么？”她又问了一次。
沈姨娘这才放下茶杯。烟不再遮住她的五官，这时候的她在庄雨凝看来清晰了许多。她道：“还不够。你做的这些事情，说明庄宛宁已经无所谓了，而现在她根本不在乎这些。如今你的父亲，还在怀疑我们——当然，他不会在意后宅的流言，但上一次我们认栽了，如果下一次再出事，恐怕就所有人都要怀疑我们了。”
庄雨凝沉默片刻，“所以娘，你只允许我在她身边安插人手，等待她出错？”
沈姨娘微微一笑，“对。所以，”她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敲：“你找到的人是谁？”
庄雨凝犹豫了片刻。她向身边的兰香低声说了几句话，让她去将人找来。接着进来的，是一个看起来瘦小的丫鬟。她很矮，皮肤苍白，事实上国公府里的丫鬟，刚进来时候，其实也是有面色蜡黄的，但国公府本就富庶，给丫鬟的东西，纵然是比主子差了许多，但却已经比大多数的大户人家好了。
名利二字，从来不虚。
所以她看起来还可以，皮肤白皙一些，而且看上去楚楚可怜的样子，反而很可能激起一些少爷的兴趣。她行礼：“奴婢如心，见过姨娘和二小姐。”
沈姨娘静静地看着这个丫鬟。她又问了几个问题，比如她是如何被卖进府邸里来的，还有在大小姐屋里做些什么。说完这些以后，她就让人回去了。就在庄雨凝打算说些什么的时候，她忽然看见自己的母亲露出了一个笑容。
她本就生得极美，丰腴妖娆的身段和保养得好的皮肤，让她看起来不过二十余岁，正是吸引人的年纪。她的笑容美艳而活色生香，看得庄雨凝心中一跳，她抓紧了裙摆，自卑地低下头——她永远也不可能像自己的母亲那么美。
沈姨娘道：“既然如此，”她慢慢地说着，“就让我们好好地过一次年吧。”
过年。
从前对庄宛宁来说，过年就意味着和爷爷吃一顿饭，饭菜可能丰盛，但其中一大半都是她做的。而现在，她来到了古代，才终于明白所谓的春节，到底有多重要。最主要的原因是，她离开了国公府。
这个离开，指的依然是偷溜出去。庄宛宁第一次戴着面纱，上了穆潇潇的马车。
她没有出声。穆潇潇看到她上来，也面无表情，一言不发，但她看得清她眼中的忧心忡忡。她轻声道：“我们发现凤玉了。”
凤玉。这个词语看起来那么熟悉，甚至于庄宛宁已经大约清楚了它的模样。她立刻认真起来，尽管知道穆潇潇找她必然是有消息要讲，但她们都没有想到，先出现的居然是这个物件。
“在哪？”她问。
这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凤玉是一个象征——至少在目前看来，只要有它出现，就会有人流血而亡。马车缓缓开去，她们坐在一处，她听到穆潇潇说：“在城东大街。”
她说着，却引得庄宛宁惊诧了起来。
城东是整个京城里，最繁华热闹之地。那里就像是前生庄宛宁所知道的，比如第五大道一般——但那也代表了，那是个商人聚集之地。凤玉为什么会出现在那种地方？这又和整件事有什么关联？
庄宛宁挑眉，“这可出奇了。”
但她看到穆潇潇的表情，却又仿佛有些复杂。“还有呢？”
“上次事件的主谋，已经找到了。”她说，然后合上了眼睛。
直到庄宛宁看见了那块凤玉，她才感觉惊异起来。穆潇潇口中的繁华之地，是一座银楼，它在千金小姐、世家女之中颇有美誉，其中最为人喜爱的，还是这座银楼的招牌首饰，鹊鸣钗。那鹊鸣钗本摆在一个高高架子上，用玻璃罩覆盖着，供人观赏。
然而如今，她却亲眼看见，那摆着鹊鸣钗的地方，分明就摆着一块凤玉。
那玉是凤凰模样，眼睛上有一点血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