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起身对心怡说我想离开,周边太吵,心怡听不清,看我摸着胃部,以为是饿了,就大声告诉我已经点了饭,让我耐心等待。那个眼镜男听到了,积极地去帮我催,我又只得坐下了。他再回来时拿了几瓶啤酒,他们和这里的服务生貌似很熟,东西都自个儿拿,玩笑乱开一通。
眼镜男很殷勤地给我倒了一杯,我没有接,他就笑呵呵地放在我面前,又给别人倒,其他人接过都开始喝起来。有些小菜到了,他们就开始一边继续吞云吐雾,一边吃吃喝喝。说的话各种字眼都有,心怡也喝上了,我已经一点好奇都没有了,而是惊慌地想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眼镜男见我不喝,就做近我劝我尝尝,我不理他。他看向阳哥和心怡,心怡没说话,阳哥开口道:“心怡,让你姐妹给我们兄弟一点面子。出来玩,就放开一点!”
我看着心怡,她没有说话。阳哥推了推她,抬抬下巴示意我那杯,大家突然都安静地看着我们这里。心怡估计知道我的心思,推脱说:“慕凌从来没喝过,一点都不会,要不让她喝喝汽水?呵呵。”
阳哥不说话,只是拉下了脸盯着她看,气氛一下子凝重起来。心怡有些犹豫,随后扭头笑着对我说:“慕凌,其实喝一杯不碍事的,这酒很清淡,你看我也在喝。你不正好有烦心事么?就当是消消愁。”
我惊讶于她说出这番话,但看到她的笑容里带着哀求和期盼,我心一软,想着就喝一杯,只要没有其他无理的要求,我尽量给她面子。但是我也很担心她,她交的究竟是什么男朋友?!体育委员?我不明白这样的人怎么会做班干部?
怕她受到伤害,我就答应了,不过明确并再三说好只喝这一杯,气氛马上恢复正常,大家又一派嘻嘻哈哈。我没有听他们的挑衅一口气喝,我也做不到,所以我还是分几次喝掉的。酒入喉中,苦苦涩涩的,一点都不好喝,不懂为何人们都要借酒浇愁,本来已经很愁了,这么难喝的一杯下去岂不是愁更愁!
主食来了,也是汉堡薯条这些快餐,我确实饿了,他们总算把烟灭了也吃起来。吃了片刻,舞池里音乐一转换,有几个早已坐不住的就滑入舞池了,阳哥也带着心怡过去。我不参与他们的活动,只管吃饱,就是那个眼镜男不走开,老贴着我,要给我拿东西,还要和我聊天,我看都不想看他,所以宁可转头看舞池,虽然变幻闪耀的灯光很刺眼。
阳哥他们几个已经嗨起来了,跳得其实一般,但不停扭动,浑身的肉都在跟着抖,而心怡也披头散发在他怀里舞动,我实在看不下去了,这就是她所谓的“开心”与“解闷”吗?这还是我认识的心怡吗?
正思索着,眼镜男居然坐到了我旁边,一边说着:“你肩上有只苍蝇。”一边一只手不规矩地搭了上来。我“啪”一声打在他手上,起身怒道,“你干什么!”
“哦呦,大小姐发脾气了,大家出来哈皮哈皮的,要放得开一点嘛。”他说笑着站起来又要靠过来。
我的火气一下子窜到脑门上,我拿起包扯开步子要走,他有些酒意,站得不稳,想拉我但被我推了一下坐回了沙发椅上。我趁机冲到门口,幸好其他人都在舞池,我赶紧夺门而出,并且一口气跑出弄堂外几百米,回头看没人追出来放心了很多。
冷风一吹,我才开始担心阳哥会不会为难心怡,或者心怡究竟和他在一起是否快乐,是真的喜欢吗?原本设定的是简单的朋友聚餐,压根没想到会是这样一种情形,远超出我的想象,他们这些人用当时同学们界定的圈子来说,就是一帮“流氓”,其实没有那么严重,应该说是一群小混混,我过去十几年的人生从未与这个圈子有半点交集,而心怡怎么会交上这种人?
我有一瞬想回去把心怡也拉出来,可是望向已经远离的弄堂,脚步不自觉地越走越远。
那晚之后,心怡很长时间都没有再回来,她不喜欢也懒得写信,所以我们一直都没有联系,直到学期末。
我正在紧锣密鼓地备考,她晚饭时分回来了,应该又是纯粹为了拿钱,因为都没吃饭就传来她和她外婆之间的冲突,外婆说她在学校应该不用什么花销,以往都能省下不少,那些积蓄都上哪儿去了?现在怎么这么铺张浪费,而且也看不惯心怡的浓妆和火辣的打扮。心怡则一个劲儿地还嘴,直嚷嚷这钱父母就是给她的,不要她管,并声称以后再不回来,让父母把钱直接给她。外婆怒骂了几声,说要告诉她父母她的变化,让他们不要给她钱了。心怡又哭又闹了起来,折腾地外婆无奈只能顺从她。声音很响,邻居们听到后有些都出来看了。
妈妈问我要不要去劝劝,我没有作声,我走到书房,从窗户里看到了她的侧影,那扮相、那神情仿若上次那两个哥们的女朋友,像极了。
那天她拿了钱就走了,我还是追了出去,她看我来了慌忙用袖子擦干泪痕,我默默地站在她身边,陪她走了一段路。路上,我问她:“心怡,你到底喜欢他什么?”
她没有直接回答:“我现在很快乐。”
“他是什么样一个圈子,你不了解吗?”我有点着急,“这样的人我们怎么能接触?!”
“我知道,我也明白你那天为何直接走了。”她幽幽地说着,好像在说别人的故事,“我不应该拉你一起去,你和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我是属于他们的,现在这样我很好。”
“你怎么会是他们一起的?你是和我一样的啊!你看,我们都是贫穷人家,我们都有家庭残缺的一面......”我们到了公车站,我停下脚步挽住她。
她抽出手,转向我:“我和你不一样,你是那样优秀,我什么都不好。”
“你现在都做班干部了......”
“我是骗你的!我们什么都不是,我也不知道为何要骗你,我只是一时虚荣。”她低下头,顿了顿,“我其实不知道那天会去酒吧,原先说是唱歌打牌的,所以才想你可以一起......”她再次抬起头,眼眸深处有些我看不懂的东西,“你回去吧,我没事。我很爱阳哥,他对我很好!”
“可是......他看着对你很凶......”
“那是表面,我们在一起真的很开心,你相信我!这次我没有骗你!我要坐车了,你回去吧。”
公车驶来,她上车时提到:“不要和我外婆她们说这事,好吗?”
我郑重地点点头,看她上车后坐在床边与我挥手道别,我也挥手道:“你要保重!不开心就回来,记住啊!”
她无声地笑着,车启动缓缓驶去。
到家妈妈问我,是不是心怡有些什么事情,我没有回答。那一刻,我在想的就是如果她父母得知这些事情一定会赶来上海,这样她就会很惨,所以我能做的就是守住秘密,不让任何人知道,这样就是在帮她了。后来,我才知道我当时的想法和做法是有多么的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