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某省的省会,某座仿巴洛克风格的高大建筑内正在举行一场属于土豪的晚宴。参与聚会的人个个气度不凡,合体剪裁的衣着,低调内敛却又价格不菲的配饰,眼神中带着骄傲和自信,言谈中不断蹦出一个个让人不明觉厉的专业词语。
但是那摇动着晶莹水晶高脚杯的手掌上,却又依稀带着往昔的沧桑。一点点黑色的斑点,又或者是十年前留下的老茧。言语文雅可是难免让人觉得做作,举止高贵却又带着一丝生涩。
中年人小声地交谈着什么,股票、期货、市场等时髦词不时飘进路过人的耳朵。年轻人却只是拘谨地站着,脸上带着刻意的微笑,即便是面对侍者也努力露出彬彬有礼的微笑,尽可能让自己看上去很有教养。
只有那些围坐在沙发上的老家伙们毫无忌惮地任意而为,在这个用金钱打造的奢华宴会上,他们才是真正的主人,因为这一切都是他们创造的,是他们赋予了那些小辈进入了上流社会的机会,虽然目前这个所谓的“上流社会”并不被大众认同甚至带着些许的鄙视。那又有什么关系,这个东西是需要积累的,不仅是时间更是财富。
“老林啊,怎么样,有没有合适的对象?”脖子上打着领结,头发已经有着些许斑白的薛老四叼着雪茄烟一边问身旁林氏矿业董事长,一边拿起桌子上的雪碧往红酒杯里倒上大半罐子。
林老爷子的脸禁不住抽搐了一下。
这个薛老四几十年前还要靠自己帮忙才能在过年的时候坑小贩二两肉吃上一顿饺子。现在倒好竟然直呼自己“老林”,昂着头的麦穗子都是瘪壳子,就算身家十几亿也褪不去煤黑子的瓤。
此时林老爷子完全忘记了自己同样是“煤黑子”出身,事实上这一屋子的财富新贵们百分之七十内心中真正关心的依旧是怎么从自己的煤窑里挖出更多的“黑金”来。
高大帅气的林晓峰优雅走了过来,礼貌地向人打招呼:“薛四叔好,金虎怎么没来?我正想跟他探讨一下目前的经济发展形势呢。”
薛四爷微笑着点点头:“那个臭小子跑俄罗斯打猎去了,金龙跟我来了,一会儿金花也会过来,这丫头说是要听什么交响音乐会,真是拿她没办法,你们这些海归啊,我们这些老家伙可是跟不上你们的欣赏水平喽,只能听听民族艺术什么的。”
“晓峰去给我弄点儿茶来,这些东西让我直反胃。”林老爷子没有让林晓峰接薛老四的话柄,直接把他打发走。
林晓峰微笑着跟薛四爷点了一下头,转身走向远处酒水台旁的侍者。
老爷子用两根手指使劲捏了捏自己的太阳穴:“薛老四,今天是谁出的幺蛾子,搞这么一出,你知道咱们这些人虽然这两年挣了一些钱,但毕竟都是跑腿子出来的,听听二人转什么的还行,搞这么一出不怕让人家说咱们是沐猴而冠?”
薛四爷嘿嘿直乐:“行啊,国学班没白上居然都知道沐猴而冠了,啥意思你给我说道说道呗。”
狠狠瞪了他一眼:“你的金牙怎么没了?没了那四颗能当镜子照的大金牙,我还真不习惯。”
薛老四用手指敲了敲自己洁白的牙齿:“烤瓷的,绝对的高科技,比金的贵多了,我的形象顾问说了,金子只能放在兜里,绝对不能贴在脸上,用金子做鞋垫要比镶在牙齿上高贵得多。”
“我呸,”林老爷子白了他一眼:“金子鞋垫,你也不怕把脚崴了,还是看点书提高提高文化修养,别听那些个什么形象顾问的话,都是江湖骗子忽悠你兜里那两个子儿呢。”
薛老四挑了一下眉毛,不置可否,贴近林老板的耳朵边上:“一会儿完事了咱上四楼,让你见识见识那几个水嫩嫩的小江湖骗子怎么把你的老臭脚舔得香喷喷。”
看到远处端着茶水走过来的林晓峰,脸上的表情一瞬又变得庄重起来。
接过晓峰递过来的茶水,林老爷子点了下头:“一边玩去吧,我跟你薛四叔还有些正经事要商量。”
推开露台的门,一股干冷的空气钻进自己的鼻孔,初春的北方天气,还真是有点儿冷。穿过仿红木的屏风,已经有几个家伙在那里。
“我说晓峰,金虎那家伙找到没有?还等着他过来开局呢?”
林晓峰摇了摇头:“薛四叔说他去老毛子那边打猎了,今天来不了了。”
“打猎?”几个人脸上现出一副了然的猥琐样子,“这孙子肯定专门去打野毛鸡去了,真他娘不仗义,有这好事儿也不叫上哥几个,自己跑去快活留下咱们在这儿活受罪……”
林晓峰没搭理几个人的抱怨,掏出一支烟点上深深吸了一口,趴在露台栏杆上缓缓喷出一串烟圈,“一会儿,二丫头会过来。”
“谁?薛金花?那个‘二姐’要过来?哈哈哈,这下可要有乐子了。”几个人的脸上显出兴奋的神色。
林晓峰的脸上也带着一丝苦笑,摇了摇头。
说起来,这次晚宴真是有够无聊的,不知哪个脑袋让驴踢了的家伙,竟然提议煤炭协会的大佬们带着自己家的公子小姐参加这场带有相亲性质的晚宴。
而薛家做为龙江最大的私营煤炭企业昌泰集团的所有人,也是今天这个无聊活动的主要推动者,说这将是促进龙江煤炭界走向团结、发展,同谋的重要举措。
不知听哪位国学大师的说法,从古至今“门当户对”是最科学的联姻法子。煤老板配煤老板,即不算高攀又不算下嫁,多和谐的婚姻。
话是这么说,可是有的人并不愿意参与进来。林家父子就是不情愿的人,因为这件事很不靠谱。用老头子的话说,这叫臭鱼找烂虾,到啥时候都上不了台面。
老爷子父母早亡,十二岁跟着叔叔出来讨生活,在岭河矿区挖私煤。十八岁那年,叔叔在井下被砸死了,通过招工进入岭河煤矿,二十三岁成为班长也是矿上的大刺头。九十年代初被矿上开除,领着手下一帮小兄弟出来瞎混,后来承包了小煤窑,刚要过上好日子,林妻就得绝症死了,一路拉扯着林晓峰成了身价几亿的矿老板。
以前煤不值钱,搞小煤矿能走到今天这步都不简单。林老爷子也是靠当初手底下那一帮跟着他混饭吃的小兄弟,当年岭河薛家四虎就曾经是他跟班。而且发迹后他不计前嫌,在国矿艰难的时候,收留了好几个当初跟他闹过别扭的“小领导”这才一枝独秀地把场子撑到了今天。
薛家哥儿四个心齐,心眼更是一个赛一个,用老爷子的话说那就是一窝黄皮子,打生下来就在算计别人。所以原本跟着他的薛家四虎,不仅后来居上而且把主意打到了曾经的大哥头上。薛老四一心想把自己家里的三丫头薛金花嫁给林晓峰,他是看上了林晓峰这个人,更是看到了林家在岭河的那些资源。
“将来小两口领着林老板没事就去国外旅旅游,想喝啤酒就去慕尼黑,想听歌剧就去维也纳,要是觉得自己老的不行了就去瑞士打两针羊胎素,前一段自己刚去打了两针,一针才三十多万太便宜了。”
薛四爷摇头晃脑地跟林老爷子描绘未来林晓峰跟薛金花两人结婚后的美好生活,毫不顾忌林老爷子越来越青的脸色。
“至于,矿上的那点儿烦心事,大可以交给薛家下面的人帮衬,都是一家人,就当搂草打兔子了。反正将来都是俩孩子的,谁家的不用分那么清楚。”
听了他的话,林老板真想一茶碗把他臭嘴里的烤瓷牙全拍下来。那份产业是他老林一把镐头,一把镐头从地下掏出来的,矿产证是他的名字,不是你薛家的!
林晓峰虽然长得很有模样,可真不是块好料。打小一见书本就满脑子牙疼,钱没少花本事却没学多少。而且性子软,让他跟薛家那个二货丫头在一起就是羊入虎口。
薛老四正口沫横飞讲得过瘾,哐当!宴会厅的门被人一把推开。
小麦色的大波浪,三寸高的鞋跟儿,一对大耳环晃荡着,带着火星的烟头翻转着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嚣张的落在羊毛地毯上。领班连忙冲过去迅速捡起来。
“DJ呢?搞毛啊!这都几点了,赶快把音乐和灯光打开,老家伙还没上去扯犊子吗?姐要嗨!快点儿!”
薛老四的脸抽抽了一下:“金花就是这么个直爽的性子,跟你家小子多般配。”
林老爷子的脸色一片惨白,最终下定了决心:“老四承蒙薛家看得起,我家那混小子定亲了,闺女是工商管理的硕士。过几天就跟小林子一起回岭河打理我那小买卖。”
说完又特意补充了一句:“小户人家的孩子,爹是老师,妈是大夫,那闺女是自己凭本事考上的,不是花钱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