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槐见宋青莯竟然要他当着屋内女人的面回禀公事，心中更是诧异。
他不敢怠慢，恭声说：“回公子，那人名叫王亮，吕县丞证实，他是八角镇上的惯偷。据王亮自己交待，他一早就跟着息嗔师太，只等机会下手扒窃。中途，他发现师太会武功，而他自己只轻功不错，本想放弃，又见师太在客栈住下，遂决定等她睡着了再试试运气。王亮信誓旦旦地说，他潜入屋子的时候，师太已经死在床上，他吓得魂飞魄散，从窗户跃了出去。”
宋青莯追问：“这么说来，窗户是他打开的？”
“先前他没有提及是不是他打开了窗户，属下现在就去问他。”
“你把他带过来，我亲自问他。”宋青莯一边说，一边示意飞染坐下。
飞染听到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压着声音问：“你为什么那么在意那扇窗户？”早前宋青莯也问过她，窗户是不是她打开的。
宋青莯不答反问：“你进屋的时候，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
飞染一边回忆，一边摇头，懊恼地说：“我听到声响跑去师傅的房间，点亮烛台就看到……”
“所有的感官中，人的鼻子是最敏锐的。”宋青莯突然冒出这句话。
“我只闻到血腥味。”飞染垂下眼睑，“我就连窗户是开着的，还是关着的，都没注意到。如果我陪着师傅，不是早早就睡了……”
“凶手要杀你师傅，你陪着她，只会成为另一个牺牲品。”
宋青莯的语气太过冷酷，飞染错愕地抬头。她想看清楚他，却见他温和一笑，指了指门外。
木门外，人影晃动，紧接着一个黑影跪下了，哀声说：“大人明鉴，师太不是草民杀的，草民只是想偷些银两……”
“本官亲眼看到，你身穿夜行衣，跃出师太的房间……”
“草民冤枉！草民进屋的时候，师太已经死了。”王亮连连磕头，震得地板“嘭嘭”直响，嘴里高声疾呼：“草民若是有半句谎话，天打五雷轰！”
“依本官看，你意图偷盗是真，见色起意同样不假。你没料到师太性子刚烈，竟然咬舌自尽，于是破窗而逃……”
“不是的！”王亮吓得浑身哆嗦，“我进去的时候，师太真的已经死了！”说罢，他又连连磕头，不断重申自己是冤枉的。
宋青莯见飞染怒目圆睁，一副随时准备冲出去与王亮拼命的架势，对她轻轻摇头，又转头对着门外的身影冷哼：“你一早尾随师太，躲在角落看着她进屋，等她睡着了便进屋行凶……”
“不是的！”王亮愈加惊慌。在他听来，宋青莯说得半分不差。他一整天都跟着息嗔师太。他的确看着她出门，看着她回屋，估摸着她已经睡着了，这才进屋行窃，结果活人竟然变成了一具尸体。
“是她的情夫！一定是她的情夫杀人！”王亮慌不择言，“大人，草民亲眼看到，师太离开客栈会情郎，就在街口的合欢树下……”
“你胡说！”飞染拍案而起，气得双颊通红，要不是宋青莯拽着她，她已经冲出去痛殴王亮了。
宋青莯自然知道，王亮口中的“情夫”指的是他。他并不恼怒，却见飞染像一只气鼓鼓的小青蛙，杏眼圆睁瞪着屋外的人影。
他站起身，示意飞染稍安勿躁，悄然行至门前，“嘭”一声打开房门。
门外，王亮发现息嗔师太尸体的时候，本就吓得不轻，之后又被山槐一路追赶，不由分说擒至客栈。这会儿他正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忽然听到巨响，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他的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又听“咚”一声，不知道从哪里飞来一柄匕首，就那样直直插在他手边，闪着寒光的刀尖深深扎入地板。若是匕首再往右偏一分，他的拇指一定会被连根斩断。想到这，一股温热的液体****了他的大腿。
宋青莯看着缓缓在地板蔓延的水渍，问道：“屋里并没有点灯，你如何看到师太已经死了？”他的声音不高，却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
王亮咽了两口唾沫，结结巴巴说：“是窗户，窗口有光照进来，就照在老尼姑的脸上……她那双眼睛……好可怕……”他打了一个冷颤。
“你是从门口进屋的，为什么从窗户逃走？”宋青莯追问。
王亮呆呆看着宋青莯。转念间，他再次跪趴在地上，“嘭嘭嘭”一连磕了四五个响头，哀声说：“草民不知道，草民当时吓坏了……兴许……兴许是草民看到窗户开着……”
“师太是出家人，你怎么会盯上她？”宋青莯察觉飞染走到了自己身后，他顺手阖上房门，不希望外面的人看到她现在的模样。
王亮哪敢有半点隐瞒，一五一十说，三个多月前，飞染师徒营救病童时出手阔绰，他和陈五夫妻在镇上打听了一番，决定今日分头行事。他尾随息嗔师太一整天，一直找不到下手的机会，遂决定晚上孤注一掷。
听到这，宋青莯转身对飞染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沉声吩咐：“把他送去县丞衙门，命吕岐山派人十二个时辰严加看守。还有，找人把走廊清理干净。”
随着一阵纷乱的脚步声，门外的人影消失了。飞染生气地说：“你为什么不让我问他……”
“你想问他什么？有没有看到凶手？”宋青莯轻笑，“他是凶手准备的‘替死鬼’，又怎么会看到真凶。”
“你这话什么意思？！”
宋青莯没有回答，突然扬声吩咐：“去查一查三个月前的病童，另外找人在大牢外守着。若有人打探王亮的消息，弄清楚对方的身份，不要打草惊蛇。”
“你在对谁说话？”飞染屏息感受屋外的气息，可外面静悄悄一片。她盯着宋青莯的眼睛问：“你到底是谁？”
“我——”宋青莯同样注视飞染。他很想问她：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可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