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姜芷萝睡得同样不太安稳，梦里到处都是拎着刀追杀她的沈星堂。
她看不清他的模样，却能真切的感受到他狰狞的表情，甚至就连刀刃上滴落的鲜血的腥味，都像是身临其境般萦绕在鼻翼，真实而恐惧。
姜芷萝突然惊醒，便再也难以入睡，索性披了一件针织外套，摸索着走出房间，独自站在园子中央的空地上，感受天将明未明时的微凉。
睡前玲珑的话在脑海回响。
她说：“小姐，沈少爷一定是在和你开玩笑，你别放在心上。他平常就是个吊儿郎当的人，经常拈花惹草，还喜欢捉弄应园的下人，不过他人不坏的！”
人不坏？
呵，姜芷萝不知道，玲珑断定一个人是好是坏的标准是什么，但是就她的感受而言，沈星堂绝对不是玲珑口中玩世不恭的那一类人。
他说那些话时的态度是认真的，动手扼住她脖子的时候，也的确下了置她于死地的决心。
如果不是她奋力制造声响，天知道沈星堂会不会真的杀了她！
如果别人眼中的沈星堂，不是姜芷萝以为的那一种人，只能说明沈星堂太善于伪装，把深沉、黑暗乃至阴森的自己，包裹在风流成性、玩世不恭的外表下。
姜芷萝蹙起了眉头。
比起冷漠外放的应衍，善于伪装自己的沈星堂才是更加危险的人，而她生平最不想与之打交道的，也莫过于那种带着面具生活的人。
不过话说回来，谁又不是戴着面具生活呢？
姜芷萝轻轻的叹息了一声，双手抱臂，隐约感受到了一丝凉意。
蓦地一阵熟悉的薄荷气息袭来，一件尚有余温的大衣外套便披在了她的身上。
姜芷萝乍然回头。
“谢…谢谢，我…我其实没有那么冷……”说着便要将外套脱下。
“披着。”男人仍旧惜字如金。
经过几天的相处，姜芷萝已经习惯了应衍为人处世的方式，于是不再拒绝，乖乖的披着沾染了他气息的外套。
许是见她迟迟没有开口，应衍问道：“这样早？”
“嗯，睡不着，就起来了。”
“不习惯？”
姜芷萝扬起头，表情里多了几分促狭：“如果我说是，你会送我回家吗？”
应衍凝视她许久，最后移开目光，轻吐出了一个字。
“不。”
姜芷萝轻笑，不由得好奇心大起。
“为什么呢？我们素昧平生，我自问不是什么让人见之忘俗的风月佳人，而应爷也绝非贪恋美色的人，你为什么一定要留住我呢？别说是为了那一万现大洋，我不相信雄霸一方的应爷，会在乎区区一万元。”
“不是。”
“那到底是为了什么？”
直觉告诉姜芷萝，这其中一定有什么理由，而这个理由很有可能能够解释，昨晚沈星堂为什么那样对她。
“不能告诉我吗？”她追问。
应衍凝视她的脸，小巧而精致的脸庞，柔和秀丽的五官，的确和他日思夜想的那个人有几分相像，尤其是眼角旁的朱砂泪痣，殷红的颜色像是浸染了鲜血——他的心头血。
许久都没听到他的回答，要不是还能嗅到他身上薄荷微凉的气息，姜芷萝真的会以为，应衍已经生气走掉了。
她抿唇笑了笑，说：“不回答也可以的，你原来可是督军大人，我难道还能勉强你不成？”
也是偶尔听迟烈提起，应衍昔日曾参军应战，冷漠的性子大概也是在那时候形成的，后来虽然退了伍，惜字如金的性格却是改不了了！
“我不喜欢那个称呼。”
“哪个？督军么？那我应该称呼你什么？应爷？总不能直接叫你应衍吧？”
“可以。”
“……”
这个可以，指的是什么？
她可以称呼他应爷，还是可以喊他应衍？
总不会是后者吧？
嗯，应该不是，这满园子的人都是他的属下，她要是敢连名带姓的喊他，除非是嫌自己命太长了！
姜芷萝思绪游离间，只听应衍说：“先去吃饭，吃完早饭带你去见一个人。”
“什么人？”
难道是她父亲？她父亲这么快就有回信了？
“一个能治好你眼睛的人。”
男人低沉的声音远远传来，戳破了姜芷萝美好的希望。
听应衍说的一本正经，姜芷萝还以为对方是什么医术超群、享誉内外的名医，毕竟她的眼睛并不是突然失明。在开始有症状之前，也曾寻医问药，但都没什么效果，所以在应衍笃定的说对方能治好她眼睛的时候，姜芷萝是不信的。
她扯了扯走在前面的应衍的衣袖。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到了就知道了。”男人头也不回的说。
“需要坐车吗？”
“不用。”
姜芷萝愈发好奇了，不知道即将面对的名医是有真才实学，还是沽名钓誉之辈。
走了大约十五分钟的时间，应衍在一座二层小洋楼前站定。
没防备他突然停下，姜芷萝直直地撞到了他的后背上，揉着碰红的额头，眼眶忍不住泛起了红。
应衍瞥了她一眼，“笨蛋。”
“我不是笨蛋，我是瞎好吗？明知道人家看不见，停下来也不说一声……”姜芷萝小声嘟囔，语气明显不满。
应衍轻笑了一声，反握住她微凉的手，推门走进了小洋楼。
刚一进去，姜芷萝就闻到了熟悉的迷迭香的味道，不禁暗自苦笑，看来越是不想见到的人，越是会猝不及防的走进你的生命里，甚至在其中走来走去。
应衍按着姜芷萝的肩膀，让她在一张沙发椅上坐下。
“星堂学贯中西，名气虽然不大，但是医术还算让人信得过。”
沈星堂闻言，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不满地说：“应哥，你这话说的，什么叫做名气虽然不大？我也是很知名的医生好不好？还有——我的医术绝对不止是让人信得过那么简单。”
“那些废话，留着治好她之后再说。”
沈星堂撇了撇嘴，向姜芷萝伸出右手，客气的说：“你好，初次见面，我是沈星堂。”
初次？
那昨晚的威胁都是她一个人的幻觉么？
不过姜芷萝并不打算戳穿沈星堂的谎话，点头示意道：“你好，沈—先—生。”
沈星堂微微一笑，抬眼看向抱臂站在一旁的应衍，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
应衍不解。
“看我做什么？治病啊！”
沈星堂用嘴呶了呶门口的位置，一脸傲娇的说：“我看病的时候不喜欢有人看着，麻烦应哥先出去一下咯！”
“毛病多。”
应衍啐了他一下，转身走出了房间。
听到男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姜芷萝的心莫名的不安了起来，放在膝盖上的手不由得搅在了一起。
果然，沈星堂收回望向门口的目光，转而看向她道：“……终于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