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治医师的姓名，姜书涯不得而知。
那一副黑框眼镜，被燕清轻易地踏碎，而控制沐沐的“仙姑”也选择了放弃。燕清来到姜书涯的身前，只是说了一句：“修士的战斗，不应该牵连普通人。”
一身黑色外套的燕清，猎猎火光中面色凝重，甚或略带哀伤？
大厦的四周是一片火海，警笛和救火车的灯光交替闪动，三架直升机的探照灯直射，高音喇叭安抚并疏散普通人。
混乱和恐慌在蔓延。
姜书涯沉默下来，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眼前的男人他看不透。
“这样两个人，你还想杀么？”
燕清指着西门盛父子。
一个痴痴呆呆嘴角流淌涎液，一个疯疯癫癫神态趋近崩溃，不论哪一个都只适合送精神病院，而不适合死刑的严厉惩罚。
姜书涯沉默。
燕清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修士的力量太强，如果没有约束，只会导致毁灭。”
姜书涯冷笑：“所以，任由恶棍横行？”
燕清的目光越过他，望着远方：“难道现在就是好的么？金顶大厦倒塌后，阳城多少人流离失所，有多少无辜的人牺牲，天涯和胜达的人几乎死伤殆尽……就为了你们几个人的尊严？凭什么把自己抬那么高。”
生命和尊严的意义不能用数量来衡量。
姜书涯很想这么回答，却选择闭上嘴一言不发。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有什么需要承担的，扛起来才是最正确的做法，内疚和怀疑是弱者的选择。
“今晚死的人已经够多了。”
姜书涯转身离开。
西门父子欠下的账，自然有方一道和宋成杰去收，姜书涯很清楚自己的定位，他是受害者的朋友而不是刽子手。
背过身去之后，姜书涯再忍不住伤势，紧咬的嘴角渗出一缕鲜血。
硬抗古月全力一击在先，近距离吃了一记血盾自爆，逃离倒塌大厦又连续冲撞，他全身的骨骼和血肉都不同程度撕裂，如果不是烛龙时不时度过来一缕气劲，他能不能保持站立都是一个疑问。
燕清面前他丝毫不敢懈怠。
金顶大厦的基层是三颗巨型玻璃球组成的会展厅，和一块以竣工日期命名的一一广场，现在已经成了一片建筑垃圾的废墟。
短短的一百米路程，姜书涯勉力走过。
两道冰冷的目光，一直挂在他的身上，姜书涯知道这是燕清，他不确定自己如果晕倒，情况会变成什么样。
呼吸渐渐艰难。
胸腔如同着火。
每吸一口气都伴随着撕裂的痛，鼻腔都是泛着泡沫的血，针锻劲和引龙诀的效果渐渐消失，身体的皮肤一寸寸皲裂开来，翻开的伤口流出黑红色的淤血。
必须……活着回去。
“要知道你的血可值钱了，这样浪费一点不环保。”
空中传来油腔滑调的声音，姜书涯勉力抬起头，就看到一脸油腻的君无忧。
“我说，是不是救援永远迟一步？”
姜书涯的视线被蒸腾的血气遮蔽，渐渐模糊。
君无忧看着扑腾一声躺下的姜书涯，无奈地耸了耸肩：“不知道主角永远是最后一个出场的么？”
他笑着并起两根手指，遥遥地冲着燕清一点，展开昊天风云图，载着姜书涯大步离去。
云长老缓缓自燕清身旁现身：“就这么让他们离开？”
燕清淡淡地说：“已经落网的猎物，网不用收那么紧。”
夜风卷来晨曦。
混乱疑云重重的一战终于落下帷幕。
是役，胜达集团总部金顶大厦崩塌，西门父子下落不明。而西门家族居然一言不发，知道内情的人都对西门彦的城府五体投地，同时对他们勾结后土神教表示不满。一份代理人违背家族规则，私自勾结后土余孽的声明发出，决定了西门父子下落不明的命运。
同时，燕清自然收获了一大堆赞誉，却也同样引起了广泛的关注，有心人都开始猜测，他在整件事中究竟扮演什么角色。
清理金顶大厦的工程并不是容易，产生的巨额费令特勤组焦头烂额，修道联盟也不好处理姜书涯，毕竟牵扯着后土余孽在其中，从任何角度来看他都是主持正道的行为。
事件的真正主人翁姜书涯等人，除了个别高瞻远瞩的目光保持关注外，几乎已经被修道界默认成了事件的一块背景。
以上，是昏迷三天后苏醒过来的姜书涯，从君无忧的口中所得知的消息。
“所以，我没事咯？”
接过君无忧削的一个苹果，姜书涯看着上面黑黑的五指印，皱了皱眉头一口咬下去。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他削苹果的方式很奇特，用自带的银针，一只手拿着苹果快速旋动，银针就像磁碟机的探头，纸带一般的果皮就散了一地。
如果不是那污黑的脏手，君无忧削苹果的确赏心悦目。
手法显示了高超的控制力，和酷炫的装逼气质。
可惜，房间里只有姜书涯。
“可以说没事了吧。谁叫你那么强？归元境的傀儡都杀不死你，一拳能摧毁一幢大楼。没什么事我也不想惹上你。”君无忧整个人瘫坐在沙发上，随手掰了一根香蕉，没去皮直接咬了起来。
姜书涯叹了口气：“讲真，我看不透燕清这个人。”
君无忧说：“怎么说？”
姜书涯抬起头：“他再晚出现几分钟，我可能已经死了。”
君无忧笑了笑：“不是可能，而是一定。”
姜书涯苦笑：“所以我想不通，为什么救我？”
君无忧耸了耸肩，说：“弃车保帅？瞒天过海？暗度陈仓？真要勉强解释，能忽悠无数个成语出来，不过像这种高智商的家伙，心思大多缜密难测，想要弄清楚他的动机，还不如好好思考他的行动。”
“燕清有什么行动？”
君无忧罕见地沉默下来，而且表情凝重。
认识这么久，姜书涯只在观澜一战绝境的时候见过。
“燕清的这一份东西，以你现在的身体，我不知道能不能承受。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忍耐一下，待身体康复后再看。”
“我像那么脆弱的人？”姜书涯眼神坚决。
君无忧点点头，严肃地递过一张复印纸。
上面是一份简单的声明。
短短的两秒之后，姜书涯一口鲜血喷出，复印纸上溅出点点血花，散落如红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