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州城内。一盏花灯摆在几上,灯影轻转,骏马踏花。
乐易一双胖手转着花灯,唇角带笑。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管这些小孩子玩意儿!”一旁的潘觉坐在案旁一脸焦容。
“时已至此,知府大人又何须焦虑。”
潘觉摊了一双手,语气带了些怒,“我倒不想焦虑,可难道就该任由沈将军与公子的误会继续这样,这样恶化下去吗?你!还有你,你不是号称神医吗?怎么还把人的病给看错了!”
乐易倒不见了半点急色,慢悠悠地晃到座位上座下,“乐易的医术如何知府大人自然该是知道的。”
“哼,既然如此,那个二王子为什么反倒中毒更深,甚至昏迷不醒?”
乐易拿起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放在唇边轻轻地吹,“谁跟你说他吃的药是我给的?”
“笑话!你敢说那天花楼里的人不是你?”潘觉脸上怒意更盛。
乐易也不急,细细地品了一口茶,“解药我是给了,可谁说他吃的一定就是我给的那副。”
“那他还能给能自己下毒不成!”
乐易望着潘觉的眼睛扬了扬嘴角,“为何不可呢?”
潘觉闻言眉头一皱,细想一番,又问,“这...这是为何?”
乐易笑而不答,转身放下茶杯继续看他的走马灯。
“不该你知道的告诉你也没用,只管飞书一封告诉段公子,就说......”
“说什么?”
乐易负着手看了看天上那悬孤月,眯着眼扬了扬嘴角,“就说,北野寒不会再杀沈晴了。”
镇国公府,屋檐上。
一只灰翅黄尖的老麻雀从树上跳下来,蹦了两蹦抻抻翅膀,清清嗓子正待唧喳几声润润喉,一扭头,却见旁边不远处还趴着两个脑袋,吓得一个愣神,险些从屋檐上栽下去。
“哎,主子,我觉得我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合适?如果段公子发现的话......”
“你个死丫头,谁是你主子?”
那丫头揉了揉被打的脑袋,一脸委屈,“您是我主子。”
“那不就得了,听我的就好。”
说话的不是旁人,正是刚消停了没几天的纪王府小侯爷,孟俊远。此时两个人正趴的不是别处,正是之前那个黑衣探子落下的屋檐。小侯爷一副如意算盘打得精响,就等那个探子再来,然后出其不意将他按倒在地夺了他身上带的密信,那样沈晴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事他也好能知道。
只是从昨晚一直趴到现在,除了刚才那只麻雀,什么都没看见。不耐其烦地打了个呵欠,“哎,奉茶,你再盯一下,我先睡会儿。”
丫头一脸的惊讶,“您不是刚醒嘛...”
“刚醒怎么了,刚醒就不能困了啊?”
丫头委屈地皱了眉,“昨个儿说好天亮就让我睡会儿的。”
“哎,你个死丫头,你是主子我是主子啊,盯一会儿又累不到哪儿去!”
不累你怎么不见你起来盯着...这话没敢说出口,丫头打了呵欠认命地点了应了声,“哦。”
小侯爷满意地哼了一声,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正阖了眼没多久,还没睡深了呢一巴掌就给打醒了。
一睁眼,丫头正一脸担惊地捂着自己的手,“对,对...对不住啊主子,打错地方了。”
小侯爷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也顾不得骂她,先问了正事,“发现情况了?”
丫头点头如捣蒜,指了指前面。
小侯爷听从指挥地像前爬了几步,扒着屋檐向前探着脑袋看。果然就是那天那个人,只是竟然改了道,没从这个屋檐经过了。
只见那人正站在另一个屋檐上望着这边,又往自己脚下的院子看了看,满心的惊诧全写在了脸上。小侯爷也顾不得那么多,一个狗刨式起身就冲了过去,“奉茶,快抓住他!”
那丫头反应倒也快,只是没跟着他的主子往前冲,而是扯开了嗓子喊了句,“主子!这是屋顶!”
话音未落。只听得一声惨叫,小侯爷一头从屋顶栽了下去。
慢慢地睁开了眼,小心地摸了摸自己的身子,还好还好,零件都还在。缓下神来仔细一看,原来是那个探子把自己给接下了。正想回过身道谢,那人却放下自己就跪下了,“启禀主子,祁州城密件。”
小侯爷闻言一惊,一抬头,段步凡正摇着一把黑扇眯着眼看自己。“小侯爷好轻功啊,落地的姿势比家里养的猫都好看。”
“你,你,你怎么在这儿?”
段公子一边指使人把信件递到手里,一边睨了他一眼,“这是我的府邸,我为何不能在?”
小侯爷眼睛瞪了几瞪,话都没给说利索了,“那,那,我是说你什么时候在这里的,这个院子啊?”
“昨晚戌时,跟那两个贼一起过来的。”
小侯爷吃了一惊,“嗯,你家招贼了?你不是老夸你这儿戒备森严吗?”
段公子揉了揉眉间,“你也知道这里戒备森严?要不是昨夜有人通报,你们两个都不知道死了几次。”
小侯爷一张脸羞的红了红,依旧嘴硬,“那也不赖我啊,谁叫总是骗我,直接把第一手的消息给我,我不就不用这么费劲了吗我?”
怪不得跟沈晴是兄弟,这人脸皮的厚度跟她还真是差不了多少。段步凡揉了揉脑袋,将手里的信笺往前一递,“呐,拿去。”
“真...真给我啊?”小侯爷一脸的不敢相信,却也是上前一步接了过来。
一张纸条横看竖看看了半天,忍不住又出口询问,“哎,段步凡,这话什么意思啊?什么叫北野寒不会再杀沈晴了?以前杀过吗?发生了什么事儿啊又不杀了?”
段步凡瞥他一眼,“知道自己看了也白看了?”
小侯爷一愣,待反应过来后一张俊脸一阵青一阵白,“哎,有意思呢吗你,有什么话直说不就好了,又是符号又是打哑谜的,你还真拿自己当暗卫了啊。”
段步凡摇了摇扇子看着被小侯爷撕烂的纸条,“还想不想知道纸条上的意思?”
小侯爷一脸怒容地盯着他,最终还是输了气势,“想......”
“那就把地上的纸条捡起来以后处理掉,别被发现。”
小侯爷不甘不愿地屈尊捡起纸条,“呐,现在可以说了?”
段步凡也不再气他,开口给他解释。“这次依旧是关于毒药。”
话音未落,小侯爷又急了,“北野寒那小子又给沈晴下毒了?*,我就知道,他一开始就没按什么好心!”
段步凡赶紧摇摇扇子让他安静下来,“不是沈晴,是他自己。他给自己下毒了。”
“嗯?”
段步凡眯起一双美目,“沈晴担心他的毒解不了,”说罢又瞥了小侯爷一眼,“还有某个人也一直骂我不仁不义,所以我想做个顺水人情替北野寒解去毒,也好让他们早日平安地到达北庭结亲。”
“只是没想到北野寒对自己还真挺舍得下手,非但没有喝下我给的解药,反倒将解药换成了毒药给自己喝下。现在沈晴以为毒药是我给的。”段步凡脸色有些难看,“这次是我低估他了。”
小侯爷听得惊了一惊,“你和北野寒到底有什么过节,他怎么老是陷害你?”
段步凡收起折扇,眼睛危险地眯起,“兵。”
“沈晴远嫁北庭和亲自然不能再掌兵权,所以临行前她将自己的兵,那支无往不利的天狼军暂交与我。北野寒此次不断挑拨我与沈晴的关系,不出意外,他想的便是我手上那支军队了。”
小侯爷眨眨眼,“沈晴把她的军队交给你了?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段步凡揉揉眉头,“就是你之前交给我的那封信。”
“哦,哦,”小侯爷恍然大悟,“就是那个很多符号的那件?”
“嗯。北野寒为了得到这支军队也算是下了重注了。”
“没事儿,”小侯爷上前拍拍他的肩安慰他,“沈晴可是很看重情谊的,她不会怀疑自己的兄弟的。”
段步凡的眼眸暗了一暗,“我说过,我与沈晴并不是兄弟,我们的关系远没有你想的那么好。”
小侯爷又是不解地眨眼,“你们不都相处挺好的吗?我们三个一起去郊外,逛花街,还......”
“人之所以是人,是因为人懂得必要的时候要与自己的仇敌相处和睦。”
“可,可沈晴不是把自己的军队交给你了吗?”
段步凡按了按那人放在自己肩上的手,“那是因为她知道,我不相信她,但是我永远不会背叛你。”
小侯爷哑了口,“那,那如果你从此不帮她了,那沈晴该怎么办?”
段步凡垂下眼,“她不会有事的,祁州城的纸条你也看见了,北野寒不会再动杀她的心思了。”
“哦。”小侯爷满是怅然地低了头,半响后抬眼问,“你,你说,你们以后会不会兵戎相见?”
段步凡也不答,合上扇子,“开,将小侯爷送回去吧,从哪里来送回哪里去。”
之前接住小侯爷的那人点头行了个礼,正将手往小侯爷腰间一放,一瞥眼,见自己主子眼神不善,忙把手往外放了放,抓住那人的衣襟一腾身,又将他带回了屋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