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卉楼。
华灯初上,歌舞升平。锦服的权贵来来往往络绎不绝。花台上丈二的红绫轻绕花匾,年轻的女子穿一层薄纱脚踏鼓点,身缠琴瑟之音,舞姿曼妙不可方物。
沈晴走在北野寒身前,落落大方,对这类地方的隔间格局比北野寒还要轻车熟路,完全不似初见这种这些阵仗。末了还翘着二郎腿往桌边一坐,无不怅然地念了句,“哦,原来和我们那儿的也没什么区别。”
北野寒看着脑门疼,想也知道沈晴在她的老家,这种地方绝没少去了。正想上前拉她,沈晴却拿起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张嘴就喊,“妈妈,把你们这儿最好的姑娘都叫过来。”
北野寒一惊,赶紧上前捂住了她的嘴,“你是舞女。”
沈晴眨眨眼睛,半晌后恍然大悟,“哦,忘记了,今天我是女的哈。”说罢一脸兴奋地站起来四处打量,“哎,还真别说,穿女装来这里还挺刺激的。”
北野寒冷着一张脸理了理衣襟,“嗯,挺刺激的。”
沈晴回头望了一眼他,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以前和孟俊远来的时候都穿男装,有点不太习惯,刚才没暴露吧。”
“那你之前还想什么怎么混进来。”
沈晴耸耸肩,将腿习惯性地往往凳子上一踏,“我不是以为祁州城的花楼会不一样吗,万一你们北庭的男人都搁那儿光着膀子,就我一个穿衣服的那不就暴露了嘛。”
北野寒揉了揉眉头,“谁说北庭男人都喜欢光着膀子?”
沈晴睨了他一眼,“天下人都这么说。”
径直向里走去,沈晴睁大了眼睛环顾四周,“哎,你说那个乐易到底在什么地方?”
“楼上。”
沈晴疑惑地回头看他,“你怎么知道?”
“刚才路过的人说的。”
“刚,刚才还有人路过吗......”
北野寒也不回答,沈晴脸上有些烫。这也不怪她没注意啊,谁叫这里的姑娘都穿的这么诱人,男的也一个比一个的俊俏,谁还有心思注意别的。当然这些她只敢在心里抱怨,不然北野寒指不定当场就转身走掉了。
虽然知道神医这两天不见客,但门前还是聚集了一些等他瞧病的人,想来这个神医的医术大概还是放心的。
越过人墙闯进去,里面坐着的不是想象中清瘦岸然,仙风道骨的老医师,而是一个臃肿发福的中年胖子。
沈晴瞪大了一双眼问,“你,你是乐易?”
那个胖子一鞠躬,“正是在下。”
沈晴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倒是北野寒淡定得多,恭敬地鞠了一躬,道一句医师好。
沈晴翻了几个白眼,“看样子就是庸医。怪不得会往这种地方跑。”
那胖子脸皮比沈晴还厚,“没办法,医者人心,总是要来这种能唤醒人性的地方。”
沈晴听得眼皮直跳,忙摆手,“得,您快看病吧。”
乐易从善如流地鞠了个躬,“都听将军的。”
北野寒眼睛危险地一眯,沈晴向前一步,眼底也染了些杀机,“你知道我是谁?”
乐易点头,“嗯,不然将军以为我来祁州城做什么。”
沈晴脸上带了些疑惑,“谁派你来的?”
“我家公子,段步凡。”
“哦。”沈晴闻言松了一口气,又补充了句,“回头代我说声谢谢。”那胖子恭敬地行了礼,“我家公子叫你不必谢,他说,他不是为你。”
沈晴脸色变了变,也不好说什么,只好叫了北野寒过来,希望早点解了他的毒也好早些离开。
花楼里没有煎炉,两人在乐易这里取了药便赶往客栈。只是方至半途,北野寒忽然拉住沈晴的手加快了速度,“不要回头,又人跟踪。”
快走几步,闪身躲进巷里,果然看到几个人在巷口张望了一阵便匆匆地向前追去了。
沈晴脸上带了几分猜疑,“是拓跋燕的人吗?他们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找到这里?”
北野寒沉了沉眸,“不像,也许是其他人要害我们。这里不能待了,赶紧回客栈准备一下,我们明天一早便离开。”
沈晴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却又说不上来,也顾不上那么多,赶紧回客栈将北野寒的毒药解去才好。
回到客栈,沈晴趴在窗边观察一番,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于是要了客栈老板的煎炉替北野寒熬药去了。
只是沈晴在纪王府是虽也不受纪王待见,却好歹有个秉烛伺候,哪里用得着自己煎药,至于北野寒,他连煎药的炉子都没见过。一番折腾,房间里满是烟气,连客栈老板都给惊动了,生怕是楼上起了火。
万幸的是到最后一碗浑浊的解药总算熬制成功,沈晴喜滋滋地将解药双手奉上,北野寒望了碗中的药,又抬头看了看沈晴,实在是不敢伸手接过。沈晴凤目一瞪,“干嘛?有的喝就不错了还挑三捡四的。”
北野寒接过沈晴强推过来的碗,一副慷慨赴义的悲壮样子,将解药一饮而尽。沈晴满意地点了点头,再下去还煎炉的时候,却见客栈老板挡在她面前,笑容憨厚,“沈将军,二王子可饮下了?”
“嗯,谢谢老......”一个板字没出口,沈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你怎么知...北野寒,快逃!”沈晴反应迅速,将手里滚烫的药渣泼到客栈老板的脸上,那老板痛叫后退了几步捂着脸下了令,“快上!杀了他们!给我杀了他们!”话音未落,旁边几桌人掀翻了桌子抽出桌底捆好的明晃晃的弯刀扑了过来。
沈晴也不恋战,一飞身,踢翻了最前面一个人,忙撤进房间关上门,又拿推了桌椅挡住,再看北野寒,打碎的药碗还在脚下,那人的胸前却已经染了大片的血,撑着一把刀在床边堪堪站着,见沈晴进来,方迈了一步便摇晃着要摔在地上。
沈晴忙上前抱住,“北野寒!”
“走...”北野寒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却推她不动,“快走...不然...都...都逃不了。”
“你别说话,”沈晴的眼睛又红了几分,“我可是北庭人口中的男人婆,他们捉不住我的。”
北野寒咧了咧嘴,流出来的却没有笑声只有一片赤红的血。“别说话了。”
沈晴往窗边看了一眼,心一横,扶着北野寒挪到窗边纵身跃下。趁着里面的人正忙着撞门没有注意,沈晴扶着几要昏迷的北野寒艰难地向城外跑。不多时,那些人砸破了门,见人已从窗外逃走立刻飞奔下楼提刀去追。
沈晴虽强,终究是一介女流,又拖了个昏迷的北野寒,自是跑不过他们,眼看着他们就要追上,沈晴一咬牙将北野寒拖在墙边,一个转身抽出佩剑,一记窝心脚踢中来人的胸膛,将他踢翻在地。
紧接着后退几步躲开第二人的刀式,一转腕,手里的利剑横扫,如蛟龙摆尾划破那人的脖颈,一道血迹冲天而起。
沈晴杀红了眼,眼看着追兵越来越多,早已经放弃了活着离开的念头,刀刀以命相搏。只瞧见她高高跃起,一记扫堂腿使在空中踢飞了一人手里的弯刀,一把利剑迎着面门直劈而下,然后落地又是一掌拍在一人的脊背上。
饶是沈将军着实英武,可是双拳终究不敌四手,一个大意,身后一把刀擦着耳朵直劈过来,沈晴堪堪躲过,迎面又挨了一脚跌在地上,顾不得捡起佩剑,一记鲤鱼打挺起身,直接拿肩撞了过去。
不想身后又是一刀,这次没有躲过,冰冷的刀刃划破了衣服切肤而过,留下一道浅伤。沈晴发了狠,一头青丝凌散地披在背后,手上没了章法,却是招招夺命。可人也很快没了力气,身上顿时又添了几道伤口,终于被人一脚踢在墙边,眼看就要一刀挥下。巷外忽冲进一架马车,马烈车悍,在窄巷里横冲直撞将那些追兵暂时冲散。
“快上车!”马车上钻出一个黑衣人帮沈晴将北野寒拖进车厢,便厉喝一声催促马夫赶紧逃出巷子。
身后的追兵穷追不舍,几个胆大跃上马车,明晃晃的刀刃从车顶上直刺进来。黑衣人骂了一句,抽刀捅了上去,一股鲜血侵染车厢。又听见前面一声惨叫,马夫被人割断了喉咙。
“你们呆在这儿!”黑衣人吩咐了沈晴一句,然后掀开布帘,上前一脚将那人踹到车下,站在车辕上驾起马车,一路急转,直将车上的追兵尽数颠下马车。
不放心地驱车直进数十里,直到出了祁州城,黑衣人才停下马车,进里扶了沈晴与北野寒二人下车。
沈晴按住胳膊上的伤口向他鞠躬道谢,那人扯下面具,对她还礼,“沈将军不必客气。”
见沈晴一脸担忧地望着昏迷的北野寒,那人向前几步,又道,“在下略懂医术。且让我为二王子试上一试。”
沈晴不放心地盯着那人,脸上的疑虑丝毫没有隐藏。
那人也不怪她,毕竟刚刚从那些人手里逃脱现在对陌生人心怀戒备也是正常不过的。于是又是一鞠躬道,“我是祁州城知府,潘觉,是段公子派我来救二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