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载了沁云和张妈驶向了泰祥银楼。这家铺子在京城开了有上百年了,专营各式金银玉石的首饰。他家店里的工匠师傅从不外流,都是东家从七、八岁的学徒中挑出心灵手巧的训练多年才培养出来的。柜里的首饰每一件都巧夺天工,而且每一款最多只出三件。故而京城里大户人家的小姐太太都爱到这里挑选东西。
马车驶得并不快,沁云坐在车里想着心事。她想着陆老爷不远千里地捎来了珍爱的书画给自己,很是后悔前几日竟会生出厌世的念头。自己虽从小没了母亲,但外祖父一家一直对自己倍加呵护,若是真的因为不该有的糊涂心思闷出病来,而有个三长两短,让两位白发老人情何以堪,日后更是没有脸面去见九泉之下的父母。
她这样在心中转过万千的念头,当车子在泰祥银楼门前停下时,心里已拿定了主意要抛却往事,一心一意地嫁到唐家做一个好妻子、好媳妇。至于那个人儿,就让他化成一根刺扎在心底好了,也许会疼,但总有一天会磨出茧。抚了抚面颊,她给自己打气:忘了吧,忘了他吧,会过得幸福的。
张妈听见驾车的赵全说已经到了,伸出手出掀车帘子。大红色的帘子刚掀了一小半,沁云按住了张妈的手,说道:“等一下。”她的声音中含了掩饰不住的细微颤抖,而目光通过掀开的帘子紧紧地盯住了前方的一个人。
沁云在车中只看见那人的侧影,他立在一顶软轿旁边,和一位娇美的年轻姑娘说着话。那姑娘不知说了句什么,笑着向沁云这边偏了偏头,虽只是一瞬间,沁云仍看到了她脸上的甜美的笑容,一双清冽的眸子中似有水波流转,真是摄人心魄。再看她对面的那男子,柔和的颊线,眉目怡然。沁云正看的发呆,那姑娘又忽然踮起脚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跟着娇笑出声来,就只见他伸出手去挤了挤姑娘的鼻子。沁云凝视着满脸宠溺之色的他,心底深处那根刺无声地扎出了绝望的痛。
沁云强自镇定地坐在车内,看着他无比体贴地送她上了轿。当他牵过旁边的马,正要骑上时,许是感觉到什么,眼光蓦地向沁云坐的马车扫来。沁云无力地放下了车帘,挡住了一切。直到听着马蹄声远去了,她才下了车。
沁云在店里看过几样首饰后,对侍立在旁边的掌柜笑道:“贵号的生意是越发兴隆了,好象刚才在我前头也来了一位官家小姐。”
掌柜的笑了笑,说:“赵小姐说的是宝怡公主吧。”
“宝怡公主?”沁云诧异地看了看掌柜的。
“就是唐丞相的孙女,太后前几天刚封她为宝怡公主。这次南边平定叛乱,大理国宁王的公子出了不少力,太后将宝怡公主嫁给了他,听说马上就要举办婚事了。蒙公主抬举,刚才来敝号挑了些珠饰。”
沁云脸上依然带着微笑,心中却如同饮了黄连水。他果真是姓段,居然是大理的皇亲。他也要结婚了,娶的竟然是自己的小姑。他一定是幸福的,他亲自陪未婚妻来挑选首饰,他一定很喜欢她,他那样宠爱地捏她的鼻子。他当然会喜欢她,她是那样漂亮动人。
这些纷杂的念头迫不及待地跳入她的脑海,让她茫然了一会儿,但片刻之后,胸口有一丝痛慢慢地沁了上来,渐渐变成一股激流,激流越来越汹涌,最后有如翻江倒海。
张妈发觉沁云的脸色忽然变得雪白,吓了一跳,忙问道:“大小姐,您怎么了?
沁云呆呆地看看她,好一会子才说:“哦,没什么,我不想买了,咱们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