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那孩子哭得撕心裂肺,好像他是什么可怖的怪物一样,心里也真不是滋味。乳母哄了一会儿,还是不见消停,便渐渐不悦起来。
“下去吧。”独孤元嘉淡着眉目道,“见也见过了,也就罢了。”
乳母一怔,脸上顿现惶恐,犹犹豫豫着去望秦国长公主。
秦国长公主望望皇帝的脸,也只好朝乳母轻轻扬了一下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原也不能指望凭几句话,见上一面,便叫皇帝将那些刻骨蚀心的怨恨,都化作过往云烟。
乳母只得抱起还在哭闹不休的二皇女,朝皇帝和秦国长公主拜过,正要转身,忽听一道清脆笛音响起。那曲子煞是简单,吹笛的人技艺也还稚拙,然而曲调却十分的欢快、活泼。
二皇女一下子安静了,从乳母的怀里抬起头来。小脸上还挂着泪珠,两片脸颊也还红着,然而黑溜溜的眼睛格外明亮地看了过来。
原来是高云旭在吹一支小短笛。
大皇女和高云彤也睁圆眼睛看过去,高云旭吹奏得越发欢快起来。一曲吹奏完,大皇女率先拍着手儿跳起来。
“真好听真好听!”
高云彤和二皇女也笑呵呵地猛盯着高云旭瞧。
独孤元嘉不免也诧异地笑问道:“旭儿什么时候也学会弄笛了?”
哪知,秦国长公主的诧异也并不比皇帝少:“我今日也是头一次听到。”又笑道,“连他身上这支小短笛也不知道是从何而来呢!”
高云旭咧嘴笑回道:“是叔父送的。”
原来是高履行的弟弟高真行。
独孤元嘉笑问:“那又是谁教你的?”他记得清楚,秦国长公主,并高履行、高真行兄弟都不会弄笛。
高云旭:“并没有人教。是我自己得了笛子,每日里胡乱摆弄出来的。”笑嘻嘻地说,“我喜欢笛子。”
皇帝和秦国长公主都吃了一惊。虽然高云旭吹奏得并不好,但小小年纪竟然自己摸索出来,那也算得天资过人了。
独孤元嘉含着笑意怔了一会儿,不觉道:“这可真是外甥多像舅了。”想他年幼时,也痴迷得紧,常常一个人胡乱摆弄。
那边二皇女也不要走了,自己伸了手,向高云旭抓去。像是要笛子。高云旭走过去,将笛子递上。乳母趁机又蹲下身子,将二皇女放到地上。这一回二皇女一些儿也没闹,依旧伸着手,摇摇晃晃地向高云旭走去,直到一把抓住小短笛。
皇帝这才知道,二皇女原来也会走路,只是不如高云彤那么稳当。
高云旭很爱惜地道:“小心着点儿,可不能碰坏了。碰坏了,就吹奏不出好听的声音来了。”
二皇女黑溜溜的眼睛直瞧着他望,好像真听懂了一样。
几个小孩子顿时聚到一起,头靠头地把高云旭围到当中。高云旭倒真有个做哥哥的样子,很耐心地教妹妹们怎么拿笛子才对,一会儿又教她们怎么吹出声音来。
秦国长公主悄悄瞧了一眼皇帝。皇帝正微微笑着,望着那几个孩子。要二皇女下去的话,也没有人再提了。
有孩子们在,时辰过得真是快。一眨眼的工夫,下半日就在孩子们的笑声里消失了。他们总是有无穷的精力,大的也好,小的也好,没有一刻闲得住。大皇女平时在宫里也没有个伴儿,难得有这么多人陪着,小脸上的笑容就没停过。跟高云旭自然是没话说的,两个人一面跟着妹妹们玩着,一面还要时不时地单独咬个耳朵。就是跟头一次见到的高云彤和二皇女,大皇女也欢喜得紧,时不时就要摸摸她们,也学着高云旭的模样教她们吹笛子,好像她自己也会似的。
到了晚间,晋国长公主先到了。
晋国长公主去年刚刚出降,比皇帝小好几岁。虽不似秦国长公主与皇帝一母同胞,但自小就在一起玩耍,兄妹情谊也非比寻常。在皇帝的授意下,晋国长公主婚礼之盛大,也远远超过了其他公主。当时,也不是没有臣下微言,但毕竟魏征难得,都被皇帝轻描淡写地压下了。
晋国长公主正当年少,虽是嫁为人妇,眉眼间仍是一派少女的天真无邪。不同于秦国长公主的清贵,她倒是极爱艳丽、华贵之物。高髻入云,妆容明媚,满头金玉交叠,一身绫罗相映。每轻动一步,都能听得环佩铿锵。虽是富丽得极为炫人耳目,但搭配得相得益彰,绝没有一丝的累赘。只见她如同一朵火红的云霞轻快飘至,笑容灿然地拜见了皇帝同秦国长公主。
独孤元嘉将晋国长公主上上下下一瞧,便笑道:“小妮子,想是同驸马快意得很。”
秦国长公主在一旁握嘴而笑。
晋国长公主不免微红了玉颊,然而脸上的愉快得意却是半分也没有少:“九哥就知道笑话我。”又拿出三分小性子去埋怨秦国长公主,“姐姐不为我说句话,倒跟着九哥一起欺负人。”
独孤元嘉笑道:“罢了罢了,谁敢欺负你来。”
那边孩子们也一窝蜂地拥上,姑母、姨母脆生生地叫成一片。
晋国长公主自己也童心未泯,一只手拉着这个,一只手抱着那个,和孩子们好一阵儿的亲热。四个孩子里,只有二皇女是第一次见,见那孩子始终有丝怯意,晋国长公主也未免格外多些怜惜,仔细地将她和高云彤一起揽在怀里,唉的一声轻叹。
“日子过得也真快,”晋国长公主瞧着二皇女的小模样,“眨眼的工夫,连你这小人儿都会走路了。”
二皇女光是看着她。
晋国长公主逗了她两下:“还不会说话?”
乳母忙在旁回道:“会的,会的。只是二皇女怕羞得紧。”
晋国长公主便嫣然一笑,摸了摸她柔软的头发,又去望一眼皇帝道:“多见见,自然就不怕了。”
皇帝默然。
这时殿外有人唱道:“庆王殿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