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德海略一沉吟,脑海中同时闪过周碧君和沈婉儿。想起那****去宣读周碧君晋封为御女的圣旨,一听到沈婉儿也得了晋封,周碧君便骤然变色。与沈婉儿相比,周碧君的行事还是更外露浅直一些……
毕德海转身进入甘露殿,停在内殿门口。马福刚亲手为皇帝上完一盏茶,一见他倒是微觉意外,忙悄悄地退到外殿。两人一同躲到一旁。
“你小子,不是让你去凝烟阁给周御女传个话么?”马福嗔怪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方才,毕德海对尹墨香说了谎。其实皇帝业已决定,今晚要去见周碧君,连晚膳也在她那里一起用。
毕德海忙将尹墨香来过的事告知马福。
马福抿着嘴,阴阳怪气地拖长了声音,嗯地一笑:“我说这位沈采女总也没什么动静,还道她也想学刘婕妤来个清高脱俗,这回终于来了。”
毕德海:“刘婕妤那也不是谁都能学的。刘婕妤清高得了,别人可清高不了。”
马福呵呵一笑,斜一眼毕德海道:“那你小子是想怎么做?”
毕德海谄媚道:“小奴眼界低,还要等马常侍示下。”
马福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轻笑:“你的眼界还低?我看你的眼界是变高了。你是觉得周御女不如沈采女有前途吧?”
毕德海冷不防一下子被揭出老底,登时一阵心虚,陪着笑脸道:“周御女美艳无双,笛音又深得陛下心意,放眼内廷,又有谁人能与她争锋?只不过小奴是个没胆色没本领的庸人,凡事不求出挑,但求稳健而已。依小奴愚见,似是沈采女行事更为小心一些。”
马福才不与他绕弯子,直截了当地替他归纳成一句话:“不错,周御女是不如沈采女有城府,器量也嫌不足。”见毕德海笑容中掠过得意,便道,“说吧,你既不急着去给周御女报信,倒是想怎么办?”
毕德海:“小奴是想,借此机会,再试探试探周御女和沈采女。”
马福:“怎么试探?”
毕德海:“一会儿,小奴去向周御女报信,顺便再告诉周御女,沈采女派人来过甘露殿了。另外,马常侍再遣别人从凝云阁走一遭,给沈采女也报个信儿。接下来,就看她们自己能有什么本事了!咱们只管坐山观虎斗。”
马福听得笑起来:“嗯,也好。这也不是什么难事。”
两个人才要商量好,不期然竟响起皇帝的声音。
“毕德海还没走?”
两人一惊,不知道皇帝是何意思,只是听声音似乎有些微的不快。再不敢躲藏,连忙双双走入内殿。
毕德海低头跟在马福身后,由马福恭恭敬敬地向皇帝回道:“毕德海想起前段日子,周御女身子不适,正与老奴商议要如何请示陛下?”
独孤元嘉抬起头来:“朕倒给忘了。马福,你去挑几件簪环首饰,叫毕德海送过去吧。”
马福、毕德海同声道:“是。”
刚要动,却听独孤元嘉又道:“朕今晚就暂且不去瞧周御女了,”把马福、毕德海惊得俱是一呆,“还是去瞧瞧沈采女吧。”
马福、毕德海迅速地交换了一下眼神。真想不到,皇帝怎么就突然改变了主意?
“陛下,”马福小心翼翼地问,“虽是暂且不去瞧周御女了,可要问一问周御女的身子如何了?”
独孤元嘉笑道:“本也不是什么大毛病,不过吃多了粘食,肠胃一时难以克化罢了。”
这几日皇帝为了国是寝食难安,也着实没什么心情惦念着这些细碎小事。
但想了一想,还是温和道:“也罢,还是先去瞧瞧周御女,问一声也好。然后再去凝云阁。”
皇帝自己也没想过为什么就突然改变了主意。只是当他知道毕德海还没去给周碧君传话时,这个念头便自发地跳出来。他连一点儿迟疑都没有,就那么顺其自然地说出了口。
马福、毕德海静悄悄地又看彼此一眼,埋头应下。
其实皇帝改变主意,倒方便了他们行事。原来马福只能派人悄悄地去给沈婉儿递个话儿,如今皇帝既要去她那里,他也正好让人正大光明地去见她。原本从甘露殿到凝烟阁,还比到凝云阁略近一些,但因毕德海那一路要先去挑几支簪环首饰,反倒落在了后头。因此,沈婉儿先得了消息。
“陛下今晚过来?”沈婉儿微微愕然。
她本来还想着,要用什么法子将皇帝引过来,却没料到皇帝自己先要过来了。
心里说不出地一慌,脸颊上都好像泛起微弱的烫意。
沈婉儿抿着嘴唇,忙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尽力压制下去。
“正是。”前来传话的小内监满面堆笑地回道,“陛下连晚膳也打算在沈采女这里用。不过在来凝云阁之前,陛下要先去瞧瞧周御女。听说,周御女前段日子身上不大好,也不知道现下好了没有。”
沈婉儿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眉头,问道:“周御女怎么了?”
小内监:“多吃了糯米做的八宝饭和元宵,伤了肠胃。”
沈婉儿笑着点点头,叫春华给小内监打赏。
小内监不敢要,不待春华取赏,便闷头退走了。
尹墨香方撇撇嘴道:“这也算个病。”
春华只道:“周御女身子骨也娇弱了些。”
沈婉儿轻轻一叹:“她素来是个爱计较的人。爱计较的人,有几个身子骨不娇弱?劳力者劳形,劳心者劳神。劳形或可滋补回来,劳神又岂是那么容易滋补的?”
思及此处,沈婉儿也不免为自己轻轻一叹:“其实,我如今又何尝不是个劳心的呢?不过也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见沈婉儿面露黯然之色,春华却道:“采女劳心只为利己却不曾损人,周御女劳心却是损人利己。怎可算是五十步笑百步?”
沈婉儿望着春华,心中一阵安慰,面上却不免仍是残留几分黯然:“时移势变,一切都会难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