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内监捧出酒坛道:“这是新酿的菊花酒,也不知道合不合诸位姑娘的心意。”
众人因想起,没几日,重阳也说近就近了。到得重阳,正是该喝菊花酒,插茱萸,敬老祭祖的时候。
待小内监退下,王素心便叫小宫人摆好碗筷,自己亲手将酒坛里的酒盛满一壶,每一只酒杯都斟上。随后,先由寿星佬入席。刘环坐定了,其他人便也纷纷入席。
王素心笑着举杯:“来,咱们都先敬寿星佬一杯。今日都是沾的寿星佬的光,宫里新酿的菊花酒,怕是叫咱们第一个尝鲜了。”
众人无有不应,纷纷举起酒杯祝贺刘环,听得刘环喜上眉梢,一起将杯中酒饮得干净。
刘环道:“姐妹们也无须拘束,不过相聚图个热闹罢了,都拿起筷子吧!”
一时间举杯换盏,有说有笑,倒真成个其乐融融、姐妹情深的光景。蔡金桂没同马芸儿坐在一处,中间隔着个王素心。马芸儿不瞧她,她也没瞧马芸儿。王素心起先还有意拉拢她两个,后来见她们只不理睬倒也相安无事,只要不损失众人的热闹也就罢了。
崇光院中的日子,其实也乏味得很。
良家子的出身虽比不得那些礼聘入宫的官家千金,可在平头百姓里也算有头有脸的人家。马芸儿、苗若兰自是不必说的,就是其他人在家中谁又是低人一等?蓦然选中入宫,还以为飞上枝头变凤凰,等到真入了宫才知道,皇宫这片林子大得很,可能变凤凰的枝头就那么一根。她们如今还离得山重水复,连望也望不着。
难得一场酒席,不论有几分真心实意,总算给这乏味的日子调调口味。
酒席直吃到日头偏西,一坛菊花酒也喝得大半。到晚上,都有些醉了,略略用了点儿晚膳,便各自回房。
蔡金桂跌跌撞撞地回到房里,便伏倒在榻上。模模糊糊中,觉得有些口渴,却怎么也动弹不得了。只得闭上眼睛,昏昏睡去。睡不多时,身上渐渐觉出寒意。起先还不在意,翻了一个身,扯过锦被盖在身上,便又接着睡去。然而那股寒意却仿佛渗入体内,怎么焐也焐不暖。忍耐了一会儿,更是连小腹也疼痛起来,坠坠的,似乎里面塞着个又硬又冷的铅块。
蔡金桂咬着牙,额头上也出了一层冷汗,不觉双手捧在腹上。又强自忍受了一会儿,腹中疼得越发厉害,身上也冷得直抖,终于不能再忍,嘴唇轻轻一开,逸出一道呻吟。
到此时,大半的酒也被疼醒了。
蔡金桂料是病酒,想起身已是半点儿也起不来。咬牙咝咝地喘上好几口气,才能费力地转身朝外。也不能再讲究,便趴在榻沿,抖着手指抠了自己的喉咙。胃里顿时涌起一阵强烈的酸涩,还有酒味,嘴一张,就狂吐起来。吐了几口,蔡金桂又去抠喉咙。这回吐了两三口,出来的便都是清水了。
房里到处飘着酸臭的酒味,想得一口茶水漱口也是不能,蔡金桂浑身瘫软如泥地趴在榻上,不一会儿再度昏睡过去。
第二日,直到日上三竿,蔡金桂方悠悠醒来。
身上仍是绵软无力,但比起昨夜好得多。便强撑着起身,开门叫来一个小宫人——正是那日有意摔坏沈婉儿笛子的。小宫人一见房中狼藉,顿时吓得一跳,慌忙扶着她回榻上躺好,先给她倒了温茶漱口,才腾出手来将秽物打扫干净。
小宫人问道:“蔡姑娘可要用点儿早膳?”
蔡金桂有气无力地道:“只想吃点儿白粥就好。”
小宫人一口应下,很快便端了粥来,还布了一些酸姜片。一面小心翼翼地喂蔡金桂,一面轻声道:“昨日姑娘们高兴,好几位都病酒了,只不似蔡姑娘这般厉害。”看蔡金桂一口一口地吃着,还算有精神,便又抚慰道,“略躺一躺就好了。”
蔡金桂将一碗白粥吃得干净。酸姜片酸得正可口,又驱寒气,腹中顿觉舒畅许多。
小宫人重新扶蔡金桂睡下,又道:“奴婢就在左近。蔡姑娘有事只管叫奴婢。”便轻手轻脚地退出门外。
这小宫人也是有心,之后就真常在蔡金桂房间左近出没。看看过了午膳,蔡金桂也没有动静,不免有点儿不放心,轻轻走去她门前叫了两声。可门里只是一片寂静无声。
小宫人壮起胆子,推门而入。就见蔡金桂仰面睡在榻上,还是她离开时的模样。便又走到榻前,又叫几声,蔡金桂竟然还是没有丝毫反应。她这才慌起来。
急匆匆地跑出门,也不知道要告诉谁。自打沈婉儿走后,蔡金桂在凝云阁就落了单。
正不知所措,忽听有人问道:“你慌得什么?蔡姑娘呢?”
小宫人连忙抬头,才看见王素心正站在窗前望她。也不遑多想,就连忙上前两步:“蔡、蔡姑娘病了,奴婢怎么叫她也不醒。”
她在院中大声一回,其余人也都听到,纷纷地开窗、出门,都望过来。
王素心是第一个赶出门的,一直走到小宫人面前,佯装吃惊,实则心里已等待多时。
小宫人又不知道,只当来了一个能帮忙主事的。着急地道:“王姑娘快去瞧瞧吧?”
王素心道:“莫慌,我自会去瞧的。”
众人见王素心匆匆地赶入蔡金桂房中,便也不好再观望,连忙一个一个地跟着过来。
一脚踏入房中,迎面就是一股残留的酸臭酒气。熏得几个人皱起眉头,掩住口鼻。
苗若兰厌恶道:“蔡姑娘这是吐过了吧?”
小宫人慌忙回道:“是。奴婢业已打扫干净,只是这气味还要再敞一敞。”为难地看一眼蔡金桂,“可是蔡姑娘还在睡着,不方便开窗。”
苗若兰道:“罢了罢了,也真亏蔡姑娘还睡得着。”又去问王素心,“怎么样了?”
“是叫不醒。”王素心皱着眉头道,“脸色不大好,手也冰凉冰凉的。”